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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 Vol. 40 >Issue 5: 1244 - 1260

DOI: https://doi.org/10.31497/zrzyxb.20250507

Regular Articles

From insularity, archipelago to aquapelago： Research progress on island studies under the relational turn

  • YANG Wen-cai , 1 ,
  • LIU Xuan-yu 1 ,
  • LIU Yun-gang ,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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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School of Geography & the Center for Asian Geographical Studies,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 2. Beidou Research Institut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Foshan 528225, Guangdong, China

Received date: 2024-06-17

  Revised date: 2024-09-11

  Online published: 202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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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island is defined as "a small piece of land surrounded by water". Recently, island cognition has experienced a change from emphasizing insularity to emphasizing relationality. Since the 1980s, the understanding of islands has undergone a shift from emphasizing insularity to emphasizing relationality, focusing more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mainland-island", "island-island", and "island-sea" relationships. The shift in island cognition challenges the dichotomy of island/mainland and land/sea, and interprets islands more in terms of the mutual construction of space, society, and the land-sea environment. In terms of research topics, "mainland-island relationship" mainly focuses on decolonial turn, island colonization, non-sovereign island governance, and island geopolitics. "Island-island relationship" mainly focuses on archipelagic turn, island transport geography, island migration and the impact of informatization on islands. "Island-sea relationship" focuses on aquapelagic turn, island culture and identity, isl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under climate change, and island-marine tourism research. The interpretation of mainland-island relationship is the discussion of the unequal power relationship between continent-isl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island-island relationship is the cognition of the dynamic correlation of islands,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island-sea relationship is the consideration of human-land-sea interaction. The island is an important support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future national maritime strategies. By sorting and prospect, this paper hopes to enrich the current cognitive dimensions of island spatiality and provide an interpretation based on the relational perspective for the governance of marine territory.

Key words： island studies; islandness; insularity; relationality; mainland-island relationship; island-island relationship; island-sea relationship

Cite this article

YANG Wen-cai , LIU Xuan-yu , LIU Yun-gang . From insularity, archipelago to aquapelago： Research progress on island studies under the relational turn[J]. JOURNAL OF NATURAL RESOURCES, 2025 , 40(5) : 1244 -1260 . DOI: 10.31497/zrzyxb.20250507

近年来，岛屿因有着不同于大陆的自然生态和社会文化特点，引发不同学科领域研究者的关注。生态与环境学主要研究岛屿生物群落与生境之间协同演化的相互关系[1,2]；国际关系学与政治学探讨岛屿在殖民主义与全球帝国主义扩张中的角色与定位[3⇓-5]；人口学研究岛屿地区人口流动网络及其对地方景观的影响[6⇓-8]；人类学研究岛屿的地方性及其在全球系统与文化交流网络中的嬗变[9]；文学则从话语和知识生产解析了岛屿隐喻的物理意象[10,11]；交通学家注意到岛屿可达性及岛际连通方式对岛屿社区的影响[12,13]；地理学则对比分析了不同岛屿发展模式及其影响因素[14]。无论何种学科视角，岛屿研究首先涉及对岛屿本身的理解。为此，Baldacchino[15]提出“岛屿性”（Islandness）概念，作为岛屿研究的中介变量来考察岛屿的物理性和社会事件，认识岛屿。岛屿研究因此也被解读为“对岛屿性及其影响的研究”。
地理学者将岛屿性更多地理解为岛屿的空间/区位独特性，重在考察岛屿性的构成及其在生态、人类行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旅游、发展等多重面向中的影响。近年来随着岛屿研究的深入，人们不再以“孤域”来看待岛屿及其人文现象，而是关注岛屿的流动性与跨界特征，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不同地理组合[16]，如陆—岛关系、岛—岛关系、岛—海关系等。从“孤岛不孤”到挖掘岛屿本身所具备的混合性、复杂性、全球性的在地化、变迁与流动等多重面向，彰显出当前岛屿研究逐渐摆脱了陆地思维、立足于本体论研究岛屿并努力发展新的研究范式。鉴于此，本文基于既有研究对岛屿的认知，从关系视角梳理岛屿研究发展脉络及其主要思想流派，在此基础上讨论未来岛屿的研究方向和思路，以期丰富学界对岛屿性的认知，为海洋国土治理提供更多理论助力。

1 岛屿认知的关系转向

岛屿（Island）是一个专业词汇，在国内文献中也常用“海岛”“岛礁”作为政策文件和学术研究的常用术语。尽管狭义上的“海岛”应属于“岛屿”的一类子集，但在中外文献交流中，两词多混合使用，因此本文也未做严格区分，文中“海岛”“岛礁”和“岛屿”均作同义指代。

1.1 岛屿的定义

岛屿首先是一个地理学概念。当前，国内外对岛、岛屿的主流定义依赖于自然地理学视角下的静态类型学方法，人们普遍认为岛屿是与陆地相对的地理单元[14]。例如，《简明牛津英语词典》定义岛屿为“一片被水包围的陆地”，又根据陆域面积、水位高低、地质构成、地形等，岛屿还包括群岛、环礁、小岛（Islet）、暗礁、岩礁等[17]。根据中国《海洋学术语GB/T18190-2017》规范定义，岛屿被定义为“散布于海洋中面积不小于500 m2的小块陆地”，这一定义明确了岛屿的规模标准。根据地质成因、面积大小、形态、离岸距离等，岛屿还可细分为大陆岛、海洋岛、冲积岛；特大岛、大岛、中岛、小岛；群岛、列岛、独岛；陆连岛、沿岸岛、近岸岛、远岸岛等[14]。然而，由于全球岛屿的体量、人口差异巨大且不同文明对岛屿的理解多元化，国际社会对岛屿类型学研究仍处于探讨之中[18⇓-20]。
从法律视角，岛屿从地理学意义过渡为法律意义源于全球范围内的海洋领域化扩张。岛屿的海洋特征被赋予了相当于陆地的法律地位，在相邻或相向国家间的海洋划界和资源归属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尽管《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岛屿、岩礁及其他岛礁确定了规则，将岛屿界定为“四面环水并在高潮时高于水面的自然形成的陆地区域，不能维持人类居住或其本身的经济生活的岩礁除外。岛屿应有领海、毗连区、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表1、表2），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对岛屿及其法律地位规定问题上存在极大模糊性[21,22]，具体包括：（1）是否应该设置具体数字阈值来区别岛屿与岩礁；（2）“‘维持人类居住’或‘本身经济生活’”的法理解释；（3）人工岛的法律地位与领土性质；（4）气候变化对领土的影响等[23]，这使得岛屿的定义在国际海洋司法实践中给各国留下诸多解释空间，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海洋权益归属的巨大冲突。
表1 《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界定“岛屿”型岛状领土的法律要件

Table 1 The legal requirements of the UNCLS for the definition of "the island" from island-like territory

要件类别 要件 侧重点
自然类 自然形成 物质构成或形成过程的自然属性
高潮时高于水面 具有永久露天土地
四面环水的陆地区域 固定于底土而非漂浮于海面
社会类 维持人类居住或本身经济生活 具有支撑人类生存的社会功能
表2 不同岛状地物的领土权效与几何空间形态

Table 2 The territorial power effect and geometric space form of different island-like territories

权益与领土范围/类别 岛屿 岩礁 低潮高地 水下地形 人工岛
领海（12 n mile） √ √ × × ×
毗连区（12+12 n mile） √ √ × × ×
大陆架（200~350 n mile） √ × × × ×
专属经济区（200 n mile） √ × × × ×
作为基点、基线 √ √ — × —
安全区（500 m） × × × × √
以上两种视角表明，由于岛屿自然边界的分形多样性，难以界定“岛屿”规模的阈值[24]。例如，将岛屿界定缩小至1 m2的“岩块”尺度时，就会得到全球约6800亿个岛屿数，而如果按面积大于1000 km2算，则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也可归类于岛屿[25]。因此，当视角与尺度发生转换，大陆外的一个小岛本身可能成为更小岛屿的“大陆”[26]。目前，岛屿研究不再寻求通过更细分尺度来认知岛屿，而是转向根据岛屿的多样性来探讨“岛屿性”[27]，形成了另一条相对平行的岛屿研究脉络。

1.2 岛屿孤域性

西方岛屿研究发轫于殖民时期的自然博物学[28]，地理大发现、帝国扩张客观上为欧洲带来了大量异域物种，推动了岛屿博物学的发展。由于岛屿的区隔环境为生物进化研究提供了绝佳条件，岛屿作为“天然实验室”研究范式得以产生。例如《物种起源》《岛屿生活》等著作均是在岛屿环境下展开的[17]。在19世纪末，这一研究范式被英国人类学家所借鉴，将岛屿作为观察人类社会演化的封闭空间容器[29]。20世纪60—70年代，计量革命为“天然实验室”的研究提供了数理基础。例如《生物地理学理论》便是在孤岛环境下以陆岛距离、陆域面积以及是否存在“跳板岛”作为核心变量[17]来解释地理环境与种群间的动态平衡关系。不过该时期由于涉海技术还不够发达，海洋创造了岛屿是“有界”的感性空间认知，导致学者们纷纷以“孤域性”（Insularity）来理解岛屿与大陆的区别[24]。
基于孤域性的岛屿认知也被赋予了岛屿异质空间的隐喻，如“类似岛屿的，处于孤立或被包围状况的事物”[30]。在这层意义上，岛屿与“飞地”“斑块”等概念相似，不仅指涉一种客观存在，也成为人类认知世界的思维工具。正如Gillis[31]所声称的：“在所有地形中，岛屿最具隐喻性。当我们想要暗示分离和隔离时，我们用岛屿来描述各种各样的孤立点”。又如新西兰生态学家用“大陆岛”（Mainland islands）一词来描述被农田包围的残余森林斑块[32]。因此，大到国家，小到个人，多种尺度均可以被视为不同程度“孤域化”的“岛屿体”，如心脏地带论的“世界岛”、描述语言分布现象的“语言岛”以及描述个人社交状态的“绝缘岛”[33]……然而，将孤域性作为岛屿的本质特征，回避了岛屿物理情境；将真实岛屿“化约为一种隐喻”[30]，导致岛屿作为“隐喻”与作为“地方”之间认知脱节。例如，如果岛屿的本质是孤域，那具有孤域的空间是否都是“岛屿”?如果岛屿的孤域性消解（比如由于地质演变或连通性改变），则该地还是否为岛屿?鉴于诸多理论化困境，部分学者明确反对在岛屿研究中探讨隐喻岛屿[27,30]。总之，基于孤域性的岛屿认知为岛屿研究扩展研究对象提供了契机[34]，但这种静态岛屿观[35]的理论困境，也引发了后续对岛屿认知的关系转向。

1.3 岛屿认知的关系转向

地理学的“关系转向”是在后结构主义思潮影响下地理学研究范式的一次重大转变[36]。关系转向认为“地方”不仅是一个静态背景或容器，也是由动态交织的空间关系与复杂的权力几何构建的结果，反映出地理学从关注空间的自然维度到更加注重政治、文化和经济等社会因素的空间分析转向。与之相对应的岛屿研究“关系转向”[37]，岛屿被重新概念化，超越了将岛屿视为离散地理单元的学术传统，以及相应的静态二分法[38]，如内部/外部、岛屿/大陆、岛民/非岛民、封闭/开放、静止/流动、真实/隐喻等[39]。由此，岛屿被视为由一系列身份、制度、技术、行为实践、历史、权力、物质、语言表达等多种异质元素动态组合的拓扑结构[40,41]，强调了开放的、动态生成的岛屿空间本体论。通过关系性的岛屿解读，岛屿叙事避免了混淆于物理环境—种族心理的本质主义定义带来的弊端[33]，如有界、孤立、封闭、狭隘、野蛮等，转向关注岛屿的建构性、流动性、差异性、偶然性、复杂性与整体性特征。
岛屿研究的“关系转向”围绕对“孤域性”认知的批判进行。具体而言，一是隐而未现的知识政治[42]。孤域性认知诞生于西方殖民扩张过程，是欧陆世界观与意识形态在岛屿地方的投射，忽视了知识生产的地方性及其“权力—主体—地方”之间的关系[43]；二是批判以陆为界、封闭静态的岛屿观，即将岛屿理解为被自然边界（海洋）圈定的静态地物，是与全球进程无关的一潭死水，扭曲了岛民借助跨界流动与更广泛世界互动的能动特点[38,44]；三是批判陆—海、自然—社会的二分，即将海洋单纯视为岛屿社会的外在，忽视了海洋与岛民之间广泛的交互，是构成岛屿社会网络的关键行动者[35]。
与之对应，“关系转向”下的岛屿研究专注于对三大拓扑关系的探讨：陆—岛关系、岛—岛关系与岛—海关系[45]。其中，陆—岛关系认知对应于岛屿研究的“后殖民转向”（Decolonial turn）[46]，强调欧陆（白人）岛屿认知范式所塑造的知识霸权通过规训来评估、监管和隐匿土著知识[43]；岛—岛关系认知对应于岛屿研究的“岛群转向”（Archipelagic turn）[35,38,44]，以整体性考察岛屿与外部世界的关联，以及互动过程中如何反向影响作为“地方”的岛屿[35]；岛—海关系认知对应于岛屿研究的“岛海转向”（Aquapelagic turn）[47]，强调海洋作为“非人类”要素在构成岛屿社会过程中的主体性，陆海交汇镌刻了岛屿独特的社会、历史与文化[44]。通过关系转向，岛屿研究重构了三大拓扑关系中的二元结构（即陆、岛、海之间互为“他者”），代之以动态关系式岛屿观，凸显了以扁平层级观、跨时空尺度等为特征的多主体网络思维在理解岛屿中的基础地位，超越了岛屿研究中陆地中心论与二元对立思维（图1）。
图1 岛屿认知发展脉络

Fig. 1 The development of island cognition

2 关系转向下的岛屿研究进展

岛屿研究首先均要涉及岛屿性问题[48]。关系转向下，学者们采用关联而非静态、割裂的视角考察岛屿性构成中的三大拓扑关系，这三大议题对话的核心就是对岛屿孤域性的批判与发展：陆—岛关系批判由“孤域性”认知所带来的岛屿“他者”地位，关注陆—岛间的不平等权力结构；岛—岛关系批判“孤域性”视角所带来的封闭、静态岛屿想象，强调岛屿并非自封闭的社会系统，而是在与外部世界交流中不断演进；岛—海关系则是批判“孤域性”视角下的陆—海、社会—自然二分法，反对将海洋视为独立于岛屿社会之外的空白空间，着眼于海洋与岛屿社区之间交互的辩证关系。基于上述认识，本文将岛屿的最近研究归纳为以下三类议题。

2.1 陆—岛关系下的岛屿认知

岛屿自然博物学时期所产生的“孤域性”认识本质是对陆—海关系的思考，其强调陆海间隔所导致的[44]岛屿生物地理奇异性、“孤域性”想象以及映射于学术界的“实验室”范式。在岛屿孤域性理解之后，20世纪80年代，岛屿认知迎来第一次转向，即后殖民转向（或称权力批判转向）[46]，主要集中于对陆—岛关系中权力结构的思考[49]。

2.1.1 后殖民与权力批判转向

围绕西方（欧陆）殖民主义对“孤域性”概念的外化（从早期单纯描述岛屿物理环境的概念类推到种族心理，作为推进殖民议程的工具），近来学者们基于理解世界的多元论思想提出了“岛屿看世界”的重要性，例如分别于1993年与1994年提出了“群岛世界”（World of islands，区别于世界的群岛Islands of world）与“岛屿学”（Nissology，区别于Island studies）概念，指出岛屿研究应修正使岛屿/岛民边缘化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开启岛屿研究的后殖民主义转向[15,26]。在此背景下，相关研究致力于揭开岛屿知识生产与社会实践背后的“殖民权力矩阵”[43,49]，关注其如何将岛屿建构为“有问题”的异端空间[5,43]。这一学术追求成为陆—岛拓扑关系探讨的核心，也提供了基于权力关系思考“岛屿性”的路径。正如Stratford等[44]指出，陆岛之间的划分与识别依赖于表现差异性的相对关系——即岛屿必然比大陆“小”，但此差异并非单单源于幅员与人口的差距，而是依赖于一系列客观事实与政治叙事的共鸣交织。如各种叙事中，岛屿以远离喧嚣的田园牧歌或是以缺乏自主的依附/次等形象出现[43]，进一步将岛屿定位为“大陆的缩影”，也定位为与大陆（欧陆视角下）迥异或特殊的异类[50]。在陆—岛关系视角下，学者们主要关注岛屿与新殖民主义、后殖民主义之间的关系，并思考岛屿和大陆交互的张力——地缘政治[44]，具体议题上可分为岛屿殖民议题、非主权岛屿地区治理、岛屿地缘政治三大议题群。

2.1.2 岛屿殖民

岛屿有着丰富的殖民历史，岛屿殖民研究不仅是岛屿研究的一大主题，也是岛—陆关系的核心内容。自19世纪和20世纪初开始，西方殖民主义凭借强调效率至上的经济技术与科学理性的“普世价值”规范对世界版图进行了持续的控制与开发[45]。岛屿常常具有无国界的特点（特别是在近代民族国家形成之前），在此过程中，太平洋、加勒比海等岛屿皆先后成为西方殖民地[46]。因而岛屿也是反思殖民主义的重要场域，相关议题包括探讨殖民历史、殖民地的抵抗运动、殖民遗产与影响等内容。例如，Anim-Addo[51]采用岛群分析框架审视了英国皇家邮船公司的蒸汽船运输网络，借此透视殖民地的优先事项和等级制度。Nishiyama[52]研究了冲绳地区以非军事化自决为核心目标开展的土著抵抗运动。Rodd[53]探讨了英国遗留的制度遗产对斐济和所罗门两个太平洋岛国的当代影响（威斯特伐利亚政治机构与土著治理实践之间的紧张关系）。

2.1.3 非主权岛屿地区治理

尽管已经进入“后殖民时代”，但长期殖民历史对岛屿的影响并未消散[46]，反而由于陆海自然边界与管辖边界的完美叠合，岛屿成为宗主地施展异态管辖权和公民权的理想场域[4]，Baldacchino等[54]将这类不完全主权的岛屿地区称为次国家级岛屿管辖区（Subnational Island Jurisdictions，SNIJ）。有学者指出，SNIJ对“独立”的理解更多是一种务实行为（即获得经济支持、承认和保留本地文化），而不是追求政治形式上的结果[55]。例如英国优惠待遇和经济援助是泽西岛维持非主权状态的最大动因[56]。但也有学者指出与中央政府之间的物理距离对地区自决会产生影响，例如偏远岛屿地区更有可能脱离大陆的政治议程而独立[57]。
由于处于国家权力的边缘与模糊地带，岛屿也常被用于开展特殊的政治经济试验。例如，加那利群岛被欧盟作为非法移民实施拘留、遣返与安置的场所[58]。间隙性（Interstitiality）概念用以描述岛屿空间的这种模糊性与中间性，强调将岛屿作为一个位于主权领土内、法律上相对独立的间隙空间来实施创新性治理[59,60]，进而将岛屿作为一个位于主权领土内、法律上相对独立的间隙空间来实施创新性治理。例如企业利用区块链等加密技术以及岛屿独特的空间性来创造出另类政治经济和社区[61]，又如SNIJ的地方政府通过向中央政府（或宗主地）谋求飞地自治权来施展离岸战略，包括建立特别经济区或开展离岸银行业务[5]，又或者以旅游为主的岛屿经济发展PROFIT模式[62]。

2.1.4 岛屿地缘政治

岛屿空间性能够带来领土、国防与运输利益[45]，因此岛屿有着悠久的地缘政治传统。首先，不论是近岸岛还是远洋岛，往往因主权归属问题而成为地缘政治前沿地区[63]。相关学者也对一些边界岛屿开展了研究，例如，阿根廷和智利签署的《和平与友好条约》对边界政治和解的贡献与当代影响[64]；南海争议国家对主权的差异性理解导致的不同岛礁处置办法[65]等。其次，岛屿也是海权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Flint[66]阐述岛群网络重心的变化对节点岛屿的战略价值的影响。其中，岛屿的空间性不仅提供了海权输入/出的基本物质条件，也服务于通过烘托岛屿地理“主权易碎”想象而动员起来的地缘政治焦虑。此外，大国战略对小岛屿地区的影响也是学者的关注点，核心问题是大国经济策略如何改变岛屿国家的领土权重[67,68]，例如小岛屿国家接受“一带一路”倡议的自主权与美国在其地区内的存在度呈负相关[69]。但也有学者提醒不应忽视小岛屿地区在国际政治中的能动性。例如，从太平洋岛国与土著岛民视角重新理解太平洋地区的地缘政治事件，在地区政治进程中纳入了本土人民的世界观、价值倾向与利益[70]。又如面对外国直接投资和贸易时，小岛屿国家会自主选择援助国、制定援助议程、与援助国谈判及对援助国实施监督等[71]。

2.2 岛—岛关系下的岛屿认知

陆—岛关系转向后，岛屿研究转向关注岛屿本身，研究视野超越了单个岛屿或岛屿的某方面，进一步拓展了岛屿性的理论框架，提出了岛群观（Archipelago）（即将岛屿空间重新理论化为相互关联、构成和共同建构的存在、认知和行动方）作为理解岛屿/岛民的概念工具。在岛—岛关系下，主要关注岛群转向与流动转向、岛屿交通地理、岛屿移民以及信息化对岛屿的影响等议题。

2.2.1 岛群转向与流动转向

岛群世界图景是本体论层面的问题，其认为世界上很多被简单概念化为“大陆”或“岛屿”的地方实际上是岛群，即世界本质是由岛群所组成，而非岛屿与大陆。例如，Stratford等[44]指出澳大利亚实际上是由12000个岛屿、小岛和露出地面的岩礁组成的岛群，但作为岛群的地理现实往往被大陆、帝国、国家等政治建构所掩盖。因此，“与岛群一起思考”是对“孤域性”与“陆—岛关系”思考的延续，这种延续鼓励我们将世界构建为“岛屿世界”，而不是狭隘地关注“世界的岛屿”。岛群概念不只是强调岛屿集簇的地理分布现象，更加突出强调的是岛屿之间的链接体系 [72]，即岛屿运动（Island movement），强调这些流动而非静态的比喻，目的是在本体论层面阐明“岛与岛相互关联、相互构成和共同构建的岛屿空间”[44]。岛群转向阐明了我们如何生活在一个相互关联的世界，而非静态孤立的世界[38]，比如加勒比群岛的狂欢节、民间传说和宗教文化，并不仅仅是对从欧洲或非洲引入物象的模仿，而是在岛群运动和传播过程中以不同的创造形式得以蜕变。对岛屿性的岛群转向思考从根本上动摇了陆地/海洋、岛屿/大陆间的界线，挑战了孤立性、依赖性和边缘性等静态岛屿表述，转而强调流动、多重和互联互通的关系形式。

2.2.2 岛屿交通地理

由于孤立、偏远、狭小被视为岛屿空间的一般属性，因此，可达性被视为改变岛屿性的关键因素[12]，其中固定联通基础设施被视为降低岛屿性负面效益的有效手段[73]。部分学者探讨了固定联通基础设施链接（如桥梁）对岛屿性的影响，认为固定基础设施链接有助于改善群岛城市中边缘地区的可达性，但也可能导致一些消极影响，如人口流失、经济衰退与环境衰退等，因此修建固定联通基础设施并不一定是岛屿地区改善可达性的最优选择，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和目标选择合适的交通建设方案[13,74]。Karampela等[75]探讨了地理距离与可达性之间的差异，他认为可达性具有“物理”（与基础设施建设等有关）与“心理”（与居民评估与感知有关）两个维度，并认为交通方式的选择比实际地理距离更影响居民对可达性的判断。

2.2.3 岛屿移民

岛屿移民是构成岛群世界中岛屿运动的重要内容，包括移民动机、回流影响、社区融合等。岛民外迁的动机主要是经济因素，但也受社会与情感因素的影响，相比大陆农村地区，岛屿地区青年在选择去/留上面临的困境更大[76]。而在移民回流的影响上，学者们关注到移民向迁出地的汇款、自身返乡带来的技术、知识等，例如MIRAB岛屿发展模型，即以移民汇款和外国援助为核心经济产业带动岛屿经济增长[6,62]。除了资金外，移民回流所带来的技术、人力资本同样重要，回迁移民是岛屿国家/地区潜在的“变革推动者”[7]。此外，由于岛屿社区往往容易培育基于领土的强烈身份认同[77]，近年来，一些学者也研究了移民社会融合的问题，例如Randall等[8]研究发现尽管加拿大王子岛的移民对生活质量、归属感和地方感的评价较高，但仍有一种被排斥在地区社交网络与经济机会之外的感觉。此外，全球气候变迁背景下，海平面上升加剧岛屿用地短缺，人口被迫迁移，这种生态移民激发了学者兴趣，例如Worliczek[78]以太平洋岛群为参考，建立了迁移模式选择的分析矩阵，以便为不同岛屿迁移模式制定过程提供参考借鉴。

2.2.4 信息化对岛屿的影响

随着全球化与信息、通信技术的提高，传统的地方空间向流动空间转型。以信息流为代表的诸多流要素冲击、重塑着群岛运动形式与社会网络空间，推动岛屿地区突破“第一自然”的刚性约束，成为融入全球社会的节点。岛屿的数字化与智能化为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带来新的支持，例如利用虚拟数字平台塑造岛屿旅游地形象以扩大旅游宣传效度[79]，或提升岛屿生态环境监测与灾害防控的实时性[2]，又或构建数字港口和群岛信息系统提高岛际流要素的互联互通[80]等。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数字化建设在整体上提升了岛屿对外关联度，但技术人才缺乏、单位成本效益低等边缘地区传统问题[81]仍持续强化着岛屿地区发展的马太效应。例如岛屿地区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被重塑为大陆边缘的新想象[79]，或岛屿本土文化和认同的断裂，以及岛屿社会内不平等加剧、人口流失等。

2.3 岛—海关系下的岛屿认知

岛—岛关系认知之后，有学者指出岛群框架某种程度上仍是陆地（干）性质的研究，因为岛群指的是点缀在海洋中的离散陆地集合[20]，忽视了岛屿性构成中的海洋元素。正如太平洋岛国自视为“蓝色太平洋大陆”，这与国际社会定义其为“小岛屿发展中国家”的视角存在偏差。因此，需要重新调适岛—海关系，在岛群框架中考虑海洋环境。当前，针对岛—海关系的议题主要包括岛海转向与湿转向、岛屿文化与身份认同、气候变化下的岛屿可持续发展及岛屿与海洋旅游开发。

2.3.1 岛海转向与湿转向

在传统社会时期的自然状态下，海洋被视为危险的无主之地，对海洋的理解主要以浅薄的“屏障”“通道”等功能性认识为主。而至近现代，随着涉海技术提升，人类与海洋的互动交流愈加深入，对海洋从生态经济功能认识转向关注其空间体积性与地球物质属性的能动作用[82]。在此背景下，学者们纷纷将视野投向岛屿、海洋和人类社会的整体性问题，这与最近政治地理学对海洋本体探索[83]不谋而合[35]，即强调海洋空间的立体性、感知的瞬变性和海水的流动性之间的关系[84]。自1994年，太平洋岛国及其岛民开始被视为“群岛之洋”和“海民”，并突出了岛民以广阔海洋为基底的水栖世界观[20]。顺着这条脉络，岛屿研究逐渐摆脱将岛屿视为水域中有界土地的陆域思维，转向陆海一体化的整体性研究。随后，Hayward[20]回应了这一倡导，提出岛海思维（Aquapelago），即将岛屿社会视为岛、海、人的拼装体，为岛屿研究提供了一个“湿”视角，纠正了岛屿研究常见的“干”偏见[85]。岛海概念提出后，相关学者进一步指出岛海本质上是在强调“岛屿及其邻近水域和海底的一体化空间”[86⇓⇓-89]。其中，人类只是构成岛海拼装体的一系列行动者之一，在不断地与环境中“活力物质”邂逅中实现社会系统与自然系统的动态拼装，即岛海性（Aquapelagality）。这一人与自然之间的连续统一而非二元对立的想法成为研究人类世下岛屿的核心内容。

2.3.2 岛屿文化与身份认同

从岛海视角，海洋渗透并构筑了岛屿独特的社会文化结构[20,82]，并以建筑、古迹、神话、宗教等（非）物质形式存在，成为岛民世界观与身份表达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南太平洋地区“钓起来”（“Fished up”）与“扔下去”（“Thrown down”）的创世神话反映了岛屿社会对海洋地质结构演变的文化解读[90]，又如海龟作为一种海洋生物资源参与到岛海系统运作中，塑造了复活节岛的历史、文化与居民生计传统[91]。在部分岛屿地区，传统民居，如珊瑚石屋[92]，折射出海岛社会中人海共生的地方性知识，在与现代旅游业结合后，则转型为地区渔业文化品牌。此外，尽管随着自然演化部分岛屿失去了岛屿特征，但是在其记忆与文化中仍维持其“岛屿”身份。例如，日本樱岛因火山喷发而演变为半岛，但是地名、通勤方式、海景等岛海关系表征帮助该地区避免了身份大陆化[93]。

2.3.3 气候变化下的岛屿可持续发展

在人类世时代，岛屿与海洋生态环境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特别是海平面上升成为广大岛屿地区社会发展的基本背景，导致了如岛屿消失、岸线变化等现象，产生了丰富议题。例如，围绕岛屿消失与气候正义问题，小岛屿国家在国际舞台上进行了话语争锋，以驳斥外部给定的“气候难民”标签[94]，这一称呼内嵌了层级化的权力关系，塑造出不作为的国际气候合作氛围[95]。在微观层面，海平面上升则造成了海滩侵蚀与岸线变化，对岛屿城市的沿海空间治理体系构成了挑战，成为推动权力关系重构的重要力量[96]。其次，鉴于气候变化对岛屿的严峻考验，学者们围绕脆弱性与韧性展开岛屿可持续发展的研究，包括生态系统评估与服务、可持续性评估、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因素分析、可持续发展转型的社区影响等。例如，通过建构不同类型的岛屿社会生态系统可持续性评估模型[97]，对全球范围内的岛屿型珊瑚礁进行生态调查与评估，以此释放岛屿生态系统服务价值[98]。部分学者也探讨了岛屿地区可持续发展能力的影响因素，指出不仅在于本地社区责任感与行动力[99]，更重要的是与更高尺度行为体（如欧盟及母国）建立紧密关系[100]。此外，可持续发展转型为岛屿社区带来了除经济之外的多维影响，例如Chiloé群岛[101]和Maliwaliw岛[102]开展的海洋牧场项目对岛屿社区的经济收入、生态环境、传统知识等方面的积极影响。除了可持续发展理论指导之外，岛民在长期的海洋本土实践过程中形成了丰富的本土治理经验，有助于重新思考“科学的”海洋规划与管理方式[103]。如Campbell[104]探讨了“现代化”对热带太平洋岛屿社区韧性的影响，结果显示传统社区组织模式、粮食作物结构、房址选择的改变以及其他传统技艺的丧失降低了当地的韧性。

2.3.4 岛屿与海洋旅游

岛屿及其周围水生空间塑造的岛屿性，意味着岛屿经济发展难以单纯依凭于陆地开展经济活动，而是应该走向岛海一体化的路径，其中旅游是推动岛屿地区经济转型与产业多元化的重要手段。当前，海岛旅游开发主要关注旅游地资源环境评价与保护[105]、旅游规划与管理[106]、旅游市场营销与消费者行为[107⇓-109]、旅游开发的社区影响[110,111]等方面。除了一般性的旅游开发研究，岛屿旅游开发尤为重视利用海洋元素作为其品牌化的自然资产，例如，开展美人鱼主题旅游[112]、将传统渔家民居改造为民宿[92]、开展海鲜食品旅游（Seafood tourism）[113]等。此外，邮轮旅游作为新兴海洋旅游产品拓展了岛屿的经济发展空间，从功能上将陆—海—岛串联起来，但限于岛屿较低的生态承载力及海中陆地稀少，在实际旅游产品设计时，邮轮往往成为“静态游”“观赏游”，缺乏与自然海洋的深度互动。如Cashman[88]认为现代邮轮建造水平的发展使得邮轮成为海上移动的“陆地”，消解了游客深度体验自然海洋的作用力，塑造出虚幻的海洋体验，这种人海关系的割裂将邮轮排除在岛海范畴之外。

3 结论与展望

3.1 结论

岛屿性认知经历了从物理孤域性到人文关系化的演变。早期基于生物物理特征对岛屿性的定义，往往将研究工作建立在自然—社会二分的传统地理哲学上，框定了岛屿作为单纯自然地物的知识传统，忽视了岛屿的自然—社会混杂性。随着学科视角日益丰富，对岛屿孤域性解读逐渐过渡到关系思维解读。与依据有界地理空间来归纳岛屿性不同，岛屿的关系思维提供了完全不同的路径，它汲取了关系本体论的理论取向，强调应将岛屿视为一种人类社会与自然系统共同缔造的拼装体而非先验的自然实体。这种反本质主义的认知方法为理解岛屿的多样性、动态性以及在地化提供了可能，并具象化为对岛屿不同拓扑关系的理论探讨。
岛屿空间与社会过程的交互作用是关系转向下岛屿研究的核心。关系转向下以岛屿为中心反思并推动对岛屿拓扑关系的认知由（陆地中心主义视角下的）二元对立向多主体网络思维转变。其中，陆—岛关系的重点在于诠释社会关系、殖民权力与岛屿“他者”地位之间的关系，呼吁岛屿研究应为岛民发声与赋权。岛—岛关系的重点在于破除“岛屿处于隔绝状态”的传统认知，并将岛屿置于“全球—地方”的多圈层网络结构中来理解其社会变迁与自我调适。岛—海关系的重点在于从超越人类视角揭示岛屿社区与海洋物质性之间的复杂互动，以此挖掘海洋自然中所嵌入的岛屿社会的情感、价值与意义。

3.2 展望

全球岛屿约有10万个，约10%的人口栖居在岛屿上，近25%的主权国家位于岛屿之上，许多岛屿成为战略要地或发达经济体[14]，岛屿国家和地区是国际社会中不可忽视的力量[15,114]。中国拥有漫长的海岸线，沿海分布的岛屿数量、规模与类型众多，为岛屿研究提供了丰富素材。随着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对海洋依赖程度的提升，岛屿作为探索海洋的前沿阵地和陆海统筹的战略要地，其政治经济意义不亚于大陆。
目前，中国地理学界对岛屿性的理解总体局限在资源环境方面，在认识路径上主要基于客观环境和法律效力而展开，尚未深入思考岛屿作为亦陆亦海的地理实体及更复杂与更深层次的空间意涵。因此，在研究话题、视角以及尺度方面尚有可补充的空间，基于本文研究结果，进行初步探讨和展望：
（1）超越陆地中心主义的岛屿研究。目前影响国家安全的岛屿主要集中在近岸离岛（港澳台地区）、东海与南海地区的争议岛礁以及外围的太平洋岛群，环绕着中国沿海形成一条异态主权岛链。随着地缘经济成为国际关系博弈的主旋律，这些岛屿地区同样也是国家经济外向拓展的重要场域，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一环。但当前，中国与岛国间的政经互动被“中国威胁论”者扭曲为新殖民主义。国家不仅需要在舆论与话语上抗衡与争锋，同时需要对本国在国际交往行为中的陆地视角与大国心态进行反思，充分尊重与理解岛国异域的土俗习惯与政治选择。此外，中国也是拥有山、川、湖、海、岛等多种地形的国家，在进行宏观战略部署与国土治理过程中，需要差异化地处理好央地关系，不断审视岛屿开发与保护过程中的政策弹性与空间正义问题，对强加于岛屿社会的假设进行反思，将地方利益与岛民观点置于以大陆为中心的理想岛屿梦想之上。
（2）关系视角下的岛屿研究。传统国土空间规划，多将陆地、岛屿与海域进行分区、分块式的功能区划，好处是便于“因地制宜”与“分类管理”，但明显的缺点是割裂了不同属性国土空间的系统性与关联性[115]，极易在治理与开发过程中陷入领域和尺度陷阱。岛屿作为陆域国土与海洋国土的接合部，兼具两种地理单元的特点与功能，但也会相应地造成认知误差，这种混乱体现于现实中海岛保护规划的多头治理困境（如“多规并行”），造成岛屿开发过程中空间秩序混乱和资源低效利用。在国土空间规划体系重构的大背景下，如何以非孤岛化的思维来理解陆海统筹、岛城一体化等发展理念，将其融汇于海岛保护规划中，科学定位、有序疏导不同层级规划间的关系，进而打破陆—岛—海不同地理单元系统间的壁垒，整合多项生产力要素，最终从基础设施至观念制度等多个维度打破岛屿社会经济的“孤域性”，是未来地理学者可以深入探讨的点。
（3）岛海一体的整体性视角。陆地与海洋是全球生态系统的两大组成部分，是密切相关、不可分割的整体，而岛屿是典型的陆海交互带。当前，国内有关陆海统筹的研究集中于现行空间规范下的政策讨论，关注陆海国土空间管控、区域功能协同、要素资源配置与生态环境协调等话题[116]，相关研究面向岛屿社会经济增长与生态环境保护，着重关注海洋的物质属性和功能。然而，海洋远非单纯自然实体，而是在与社会系统互动过程中被赋予了丰富的符号、象征意义，是一个具备物质“外在”又充满情感、记忆与政治力量的综合关系结构。当前陆海统筹研究重点关注物质层面的陆海相互作用，缺乏对文化层面陆海互动的关注，极易助长陆海二元对立，导致“零和”式发展格局。岛海性概念作为对地理学传统社会—自然对立思维的超越，为揭示海洋与岛屿社会系统之间的微观互动提供了分析框架，有利于反思人与自然之间的伦理关系，并使陆海统筹研究铆入本土情境，真正实现岛屿地区的陆海一体化协调发展。
总之，在当前全球进入“海洋世纪”的时代背景下，岛屿不应再被视为大陆中心论的“他者”，而是被推向了时代前沿。聚焦岛屿区域的研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与深切现实关怀。中国作为一个岛屿大国，当前亟待一个以岛屿为本位的认知范式，对岛屿性的探讨不仅可以丰富地理学对岛屿的空间认知维度，也能为海洋国土治理和国家海洋战略实施提供更具现实价值的研究成果。本文作为初步探索，期待未来有更多学者加入和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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