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空间规划在国土空间治理过程中处于核心地位。通过国土空间规划可以有效贯彻落实国家的执政理念、发展目标、战略部署等,确保国家意志的空间落地和有效实施;通过国土空间规划可以更好地供给土地、能源、水资源、交通基础设施,以及良好的自然环境、城乡人居环境等物质基础和空间载体,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基础保障,推动国土空间开发保护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在加快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中,国土空间规划的重要性更加凸显。
2019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并监督实施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将主体功能区规划、土地利用规划、城乡规划等空间规划融合为统一的国土空间规划,实现“多规合一”。《意见》发布后,国家和地方各级政府积极推动国土空间规划的编制审批、实施监督,以及相关的政策法规和技术标准建设等工作。“改革不走‘回头路’,不在国土空间规划体系之外另设其他空间规划。不得擅自设置、分割或下放规划管理权限”等规划改革成果逐步制度化。
一是建立了“五级三类”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审批体系,明确了各级各类国土空间规划的权限和编制要点。目前,《全国国土空间规划纲要(2021—2035年)》已经印发,省、市、县、乡镇等地方各级国土空间规划的编制报批工作正在加快进行,详细规划、专项规划等的规划编制工作也在有序推进。
二是不断完善实施监督体系,推动各级国土空间规划“一张图”实施监督系统建设。通过实施监督系统实现对规划编制、审批、修改、实施全过程的在线管理,对整个国土空间实施全域、全要素、全生命周期的管理,做到从宏观到微观的贯通。
三是完善法规政策体系,确立了国土空间规划的法律地位。在2021年新实施的土地管理法规定“经依法批准的国土空间规划是各类开发保护建设活动的基本依据”的基础上,全国人大正在积极推动国土空间规划的立法工作,大连、宁波等已经出台了市级国土空间规划条例,湖南、广东、浙江等省正在制定省级的国土空间规划条例。
四是加快基础标准体系建设,发布一系列技术规程、编制指南和标准等。从通用基础、编制审批、监督实施和信息技术四个方面加快构建统一的技术标准体系,为规划编制实施提供技术支撑。此外,国土空间规划行业发展、人才建设和学科建设等方面也取得了积极进展。
但也应看到,在国土空间规划改革推进的过程中,国内外发展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国土空间规划作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空间落实方案和推动实现高质量发展、高品质生活的关键举措,需要“把握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进行理论和技术方法创新,更好地满足现实需要。但一些地方在国土空间规划编制过程中,仍然沿袭传统的规划思维,“穿新鞋、走老路”,不能完全适应生态文明理念下国土空间治理的需求;一些地方在规划编制中虽然探索形成了新理念、新思路、新方法,但尚未进行系统化、理论化的总结提升,影响了有益经验的复制推广。
《自然资源学报》(以下简称《学报》)是中国自然资源学会和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主办的自然资源科学研究的综合性学术刊物,立足国家自然资源领域重大战略需求,积极开展国土空间规划等领域学术研讨和专辑/专栏的组织。2018年3月,我国国土空间规划管理职责整合之后,“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并监督实施”成为行业从业者、管理者和研究人员关注的重要议题。《学报》组织专家学者对国土空间规划体系构建、规划编制理论与理念等展开研讨,并于2019年10月,刊出“智慧社会下的国土空间规划创新”专辑,引起了国土空间规划领域的高度关注。2019年5月,自然资源部按照《意见》要求,部署开展各级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工作。“如何统筹安全与发展”成为影响规划决策的首要问题。《学报》又针对该议题组织专家学者研讨,并于2021年9月,刊出“新时期国土空间安全与规划创新”专辑。期间,《学报》还刊出“国土空间规划青年学者论坛”等专栏。
2021年初,为积极响应国家国土空间规划领域理论与技术方法创新的决策部署,破解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实施中的关键科学命题与技术难题,中国自然资源学会国土空间规划研究专业委员会、《自然资源学报》编辑部组织了此次“面向生态文明的国土空间规划理论与技术方法创新”专辑。专辑的组稿工作得到自然资源、城乡规划、区域发展、法学等领域专家学者的积极响应和参与。经过专家评审,本专辑精选了18篇论文。其中,开篇《生态文明时代国土空间规划理论与技术方法创新》为专家访谈,邀请相关领域的五位知名专家就国土空间规划和治理的价值导向、目标追求、重点任务、实施路径和主要领域等开展访谈,提出了对策建议。其他论文包括规划传导、空间协调、支撑体系和经验借鉴四个主题栏目。
国土空间规划是体现国家意志和国家发展规划的战略性规划,需要通过一定的规则和技术方法进行传导,保障不同层级、不同类型规划间的相互衔接,以及战略目标和重大部署的落地实施。为了实现国土空间规划的战略传导和约束传递,《意见》提出“自上而下编制各级国土空间规划”,要求“下级国土空间规划要服从上级国土空间规划,相关专项规划、详细规划要服从总体规划”。为实现国土空间编制实施过程中空间要素分级、分类、分区的有效传导和管控落地,需要开展空间分区传导、控制线传导、指标传导、名录传导、政策传导等规划传导研究。本专辑中《基于要素流动的城镇建设用地配置方法框架探讨》基于流动空间的视角,提出将不同尺度生产、生活及生态要素时空流动与分配作为配置城镇建设用地的依据。《面向实施的市级国土空间规划传导思路与技术方法》以广州为例,从理念层面的治理转型、规则层面的事权匹配、空间层面的要素管理入手,对市级规划传导的技术思路与方法途径进行了研究。《市域国土空间格局多维度分解与传导路径》以东营为例,探索了通过构建“栅格—地类—行政区—全域”的国土空间格局多维度分解和“适宜性评价—国土空间重构—优势功能识别—地域一致性抽象”的传导路径,来实现国土空间格局系统性解析与有序性传导。《市级国土空间规划核心指标纵向传导研究——以湖南省常德市为例》采用“指标全域总量预测—指标空间布局模拟—指标分区分类分解”的技术逻辑,开展了“市→区(县)”层级核心指标传导研究。《县级国土空间规划分区方法探索——以湖北省黄梅县为例》基于空间功能,利用空间分析、多元统计、加权Voronoi图等技术方法,对县域国土空间进行了细化。
梁鹤年先生指出,国土空间规划的关键任务是聚焦国土空间的使用和分配。原因是国土空间是有限的,而各方需求是无限的。需要按照《意见》的要求,在科学评价的基础上,有序统筹布局各类功能空间,划定各类空间管控边界和管控线。但是空间划定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也是涉及各方利益的价值选择。因此,既需要研究各类空间之间的功能统筹协调,也需要研究各类空间利益主体的利益协调问题。《基于安全格局理论的国土空间规划冲突协调途径》提出采用“最小—最大约束”的空间冲突解决策略,确保各方都能满足其可接受的底线利益,同时允许对方寻求最大利益,最终使得各方利益达到均衡。《皖江城市带国土空间利用效率与高质量发展的时空耦合》认为国土空间利用效率是衡量高质量发展的一个重要方面,通过构建测度两者时空耦合关系的技术方法,开展定量评价,为优化空间开发、推动区域协同提供参考。《小流域视角下生态—经济价值评估及补偿机制——以辽宁庄河市为例》构建了“小流域+村域”的空间体系,探索县域及以下尺度生态保护价值核算与经济开发价值补偿等有关问题的适用方法。《乡镇街道尺度国土“三生”空间功能评价及协调关系》以苏州为例,用“分维功能评价—协调水平测算—作用方向判别”的技术思路框架,评价了“三生空间”的协调关系,并提出优化思路。《基于生态安全格局的国土空间保护修复优化研究——以内蒙古呼包鄂地区为例》探讨了通过最小累积阻力模型划分安全格局小区、基于电路理论识别国土空间保护修复重点区域的技术方法。《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的生态保护与国土空间利用策略》以高质量发展为导向,基于“压力—状态—响应”关系,提出生态保护与国土空间利用策略研究框架。
国土空间规划与空间治理是个系统工程。国土空间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水平的提升,除需要按照体现战略性、提高科学性、加强协调性、注重操作性的要求做好规划的编制实施外,还需要有法规政策、技术标准、信息技术以及专业人才等方面的保障。《面向国土空间规划实施监督的监测评估预警模型体系研究》在阐明国土空间规划监测评估预警内涵逻辑的基础上,提出构建基于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新技术监测评估预警模型体系为支撑的监管决策应用系统。《中国国土空间规划人才培养体系建设》在充分调研国土空间规划人才培养端和需求端的基础上,从学科体系构建、基础理论研究、应用课程建设、专业评估机制和职业培训渠道等方面提出了人才培养体系改革的新思路。《中国国土空间规划法律体系:问题检视与框架重构》从内部构造和外部衔接的双重视角构架起一个主轴明确、层次严密、差序有别的圆锥状国土空间规划法律体系。
国土空间规划是面向全域、全要素的综合性规划,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动态演变。国土空间规划理论与技术方法的完善需要跨学科、跨领域的理论与技术方法借鉴,以及跨国别、跨区域的实践经验借鉴。《基于地理设计的智慧国土空间规划框架构建——以县级国土空间总体规划为例》借鉴了地理设计(Geodesign)的“六模型”设计思想,构建了新的规划框架,以求实现规划理念和技术方法上的创新。《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的科学认知、路径及制度体系保障》提出了“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的研究范式,探索以“问题—目标—时空策略—目的”为实施路径的国土空间治理策略。《英国机遇区规划对中国国土空间规划的启示》借鉴国外经验,以存量时代城市空间的可持续利用为目标,探讨了国土空间体系下城市更新的功能地位和开展策略。
总体而言,本专辑的18篇文章理论联系实际,主要针对当前国土空间规划与空间治理中的现实问题进行深入地研究和思考,有助于推动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实施工作,以及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契合《学报》服务自然资源学科建设、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的办刊宗旨。但客观而言,在深度研判生态文明时代国土空间规划与治理的机遇和挑战、价值选择、目标追求、主要任务、实现路径、政策措施等方面仍然需要进一步加强,特别需要进行整体性、系统性、重构性的理论创新,形成既符合学科的科学规律,又适用于中国实际的理论与技术方法体系。
回顾国土空间规划改革以来的发展历程,各种声音层次此起彼伏。“三区三线”的划定、《全国国土空间规划纲要(2021—2035年)》的印发,以及即将完成的地方各级规划审批等工作,标志着国土空间规划改革工作取得了巨大成绩。但是国土空间规划理论与技术方法的建设依然任重道远,既有原有各规划领域、各类规划学科理论的交叉融合,又有外生理论与内生理论、科学主义与实用主义、自然主义和人文主义等不同观点的争锋。如何促进不同学科观点的融合,推动学科发展、学术共同体建设和理论体系完善是国土空间规划领域学者的历史使命。例如,对于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生态安全、资源安全等整体性价值已经得到了普遍认同,但是在多大程度上保障,以及如何保障具体人群和个体的多元诉求仍未达成一致。如何将整体性、普遍性的规划目标传导为具体的、现实的,能够根植于特定的历史地理条件、被特定个体所感知的路径还不明晰。又比如,在处理人地关系方面,是按照“自然中心主义”的伦理观,强调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平等以及对生命个体权力的尊重,实施基于自然的治理方案?还是按照“人类中心主义”的伦理观,注重满足人的需求?在具体的规划编制实施环节也同样存在一些关键的科学问题和技术难题。例如,流域国土空间规划、都市圈国土空间规划等非法定区域性规划的编制内容和要点是什么?如何与省级规划、市县级规划等法定规划衔接?又比如,智慧规划理念得到普遍认可,但是需要考虑如何用新技术更好地保障人民的权利和现实需求,特别是基于个体“人”的需求,而不仅仅是为了规划管理上的便利。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和国土面积双重意义上的大国,国土空间规划需要在生态文明理念指引下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国土空间保障。面对这一重大科学命题,或许《全国国土空间规划纲要(2021—2035年)》的印发才是真正开启生态文明时代国土空间规划理论与技术方法创新的标志。国土空间规划需要在“知行合一”中不断发展完善,进行理论和技术方法创新,形成适应生态文明时代的新理论、新方法。特别是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中,有需要、也更有条件去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国土空间规划理论和技术方法体系。期待有更多的学者和专业技术人员关注这一领域,为我国国土空间规划的事业发展和学科建设贡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