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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 Vol. 39 >Issue 8: 1760 - 1779

DOI: https://doi.org/10.31497/zrzyxb.20240802

景观基因与景观修复

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基因链分析——以陵水黎族自治县疍家渔村为例

  • 费雪艳 ,
  • 程叶青 ,
  • 孔熙平 ,
  • 张金萍
展开
  • 海南师范大学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海口 571158
程叶青（1976- ），男，湖南武冈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乡村发展与城乡融合、经济地理与区域规划。E-mail:

费雪艳（1999- ），女，江苏苏州人，硕士，研究方向为乡村发展。E-mail:

收稿日期: 2023-11-20

  修回日期: 2024-02-20

  网络出版日期: 2024-08-16

基金资助

海南省自然科学基金高层次人才项目(2019RC178)

海南省自然科学基金高层次人才项目(422RC663)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261054)

收起

Cultural landscapes recognition and landscape genetic information chain analysi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A case study of Tanka Fishing village in Lingshui Li autonomous county

  • FEI Xue-yan ,
  • CHENG Ye-qing ,
  • KONG Xi-ping ,
  • ZHANG Jin-ping
Expand
  • College of Geography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s, Hainan Normal University, Haikou 571158, China

Received date: 2023-11-20

  Revised date: 2024-02-20

  Online published: 2024-08-16

Fold

摘要

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研究是地理学关注的重点领域之一，对于传承中华优秀文化、保护乡村特色风貌、助力乡村振兴具有重要作用。以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镇疍家渔村为例，基于景观基因理论，构建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分析框架，识别与分析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类型及基因信息链。研究表明：（1）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类型丰富，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可分为海上、陆上两部分，体现了疍民生产生活方式的历史变迁；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包括传统技艺、音乐、语言等，蕴含了疍民追求幸福、祈求平安和丰收的美好愿望。（2）疍家渔村传统技艺、语言、音乐、习俗和节日作为景观基因信息元的延伸，充分反映了以“渔业生产生活方式”为核心的海洋“渔文化”景观基因信息元特征；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已难以全面体现景观基因信息元特征，但仍能从平面结构、局部装饰两方面进行挖掘。（3）疍家渔村古码头、三江庙、陆上传统民居和海上渔排等重要景观基因信息点呈现多样化功能；海上和陆上景观基因信息廊道是连接疍家渔村各景观基因信息点的重要通道，且存在明显的等级性；景观基因信息网络集约化特征明显，海上渔排布局规整、规模庞大，陆上传统建筑零星分布。

关键词： 传统村落; 文化景观; 景观基因理论; 景观基因信息链; 疍家渔村

本文引用格式

费雪艳 , 程叶青 , 孔熙平 , 张金萍 . 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基因链分析——以陵水黎族自治县疍家渔村为例[J]. 自然资源学报, 2024 , 39(8) : 1760 -1779 . DOI: 10.31497/zrzyxb.20240802

Abstract

The study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is one of the key areas of geography, which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inheriting China's outstanding culture, protecting countryside characteristic features, and supporting rural revitalization. Taking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in Lingshui Li autonomous county, Hainan province as an example, this paper established an analysis framework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tic for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based on the Landscape Gene Theory, identified and analyzed its types, characteristics and information chain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 of the village.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has abundant cultural landscape genetic types. Material culture landscape gene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parts: sea and land, reflecting the historical changes of the production and lifestyles of the Tanka people;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landscape genes include traditional skills, music, language, etc., which implicate the good wishes for happiness, peace, and harvest of the Tanka people. (2) The intangible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elements such as traditional skills, language, music, customs, and festivals fully reflect the landscape features of "fishery production and lifestyle" and distinctive marine "fishing culture" as the core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It is difficult for material cultural landscape gene to fully reflect the meta-characteristics of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ociety, but the gene can still be mined from the plane structure and local decoration. (3) Important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points such as ancient pier, Sanjiang Temple, traditional folk on land and marine fishing rows in Tanka Fishing village showed diversified functions. Sea and land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corridors are important channels connecting landscape gene points in the village, which has an obvious character of hierarch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network are obviously intensive, the layout of fishing rows at sea is regular and large, and the traditional buildings on land are scattered.

Key words： traditional village; cultural landscape; Landscape Gene Theory; landscape genetic information chain; Tanka Fishing village

传统村落是拥有物质与非物质形态文化遗产且具有较高历史、文化、科学、经济、生态价值的村落[1,2]和应予以重视与保护的独特乡村地域单元[3,4]。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精华的重要载体、农耕文明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维系华夏子孙文化认同的纽带和繁荣发展民族文化的根基[1,5]，传统村落具有现存传统建筑风貌完整、村落选址和格局保持传统特色、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传承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深厚的文化底蕴[6,7]。但是，在政策和市场的双重驱动下，传统村落发展过程中缺乏科学引导[8]，“重开发、轻保护”引发的“建设性破坏”和“破坏性建设”抹杀了文化的历史价值[9]，带来趋同化、破碎化、边缘化、商业化等一系列问题，加速了传统文化景观的消亡和地域特色的弱化[10,11]。因此，传统村落保护既要解决乡村共性的“乡村病”，也要解决村庄特色消失、传统文化边缘化、“原真性保护”与“现代化发展”冲突等难题[12]。为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遗产、延续民族独特文化传统、保持农村特色和提升农村魅力，住房和城乡建设部联合原文化部、财政部出台了《关于加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的指导意见》[1]，并于2012年启动“中国传统村落名录”认定工作，至2023年共认定六批8155个具有重要保护价值的村落，有效推进了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利用，激发了农村经济活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为传统村落保护和开发利用提供了新契机，使之成为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主战场之一和极为重要的资源与潜在力量[13]。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全力推进“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的战略部署，由美丽乡村到宜居宜业和美乡村的转变是对乡村内涵和目标的进一步丰富与拓展，突出强调了乡村建设过程中既要塑形又要铸魂，既要重视物质文明，也要重视精神文明，实现乡村由表及里，形神兼备的全面提升。传统村落是建设和美乡村的重要载体，文化景观是传统文化的集中体现，其承载的优秀文化更是乡村铸魂的关键。因此，在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过程中，如何立足乡土特征和地域特色，保持自身历史纵深感和时代痕迹的年轮，提升与彰显乡村风貌特征，是传统村落保护开发需要关注的重点议题。
传统村落危机并非中国独有[14]，欧美发达国家在城镇化和工业化推进进程中，传统村落较早显现类似问题[15]。基于传统村落保护和可持续发展观念，相关研究从社会学、旅游学视角，重视传统村落文化遗产保护和空间生产过程[16,17]。部分历史悠久的发展中国家以利用村落特色创造经济价值、提高社会福祉和加强乡村治理为目标[18⇓-20]，聚焦传统村落产业发展和活化利用问题开展了研究[21,22]。“文化景观”是文化地理学关注的重要概念。1925年，美国地理学家索尔[23]明确提出文化景观的研究范式，致力于通过“文化景观”阐释区域文化地理特征，推动了地理学视角传统村落文化景观新发展。20世纪90年代以来，受后现代主义、后生产主义、乡村多功能性等语境影响，地理学研究开始制度—社会文化转向，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研究逐渐聚焦文化景观感知与变迁[24,25]、文化景观遗产[26]、文化景观保护与管理[27]、文化景观与旅游发展[22,28]。国内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大致经历了文化景观特征与机制分析（1990—2006年）、文化景观保护发展与旅游开发（2006—2012年）和文化景观设计与改造、空间特征、遗产保护（2012年至今）三个阶段，呈现社会学、地理学、人类学、历史学等多学科融合、多方法集成和成果多元化态势[9]。其中，生物遗传学视角下的景观基因研究是中国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研究的热点。早期主要关注文化景观外在表达和内在特质，聚焦文化景观基因识别[29]、景观基因信息链分析[30]、景观基因图谱构建[31,32]和景观基因的胞—链—形图解[33]，试图阐明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演化过程、空间格局和影响机制[34]，为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研究和区划提供了新视角。当前，中国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研究主要以文化遗传因子识别和提取为切入点，以村落可持续发展和促进文化振兴为目标[35,36]，聚焦文化景观基因特征[37]、变异过程[38]和变异机制[39]，探索新时代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修复与保护路径[39]，切合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过程中保护传统村落地方性和原真性要求[40]。此外，景观基因数字化模型和数字化监测等现代数字化技术与景观基因理论的结合，实现了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的重现、保护和修复[41,42]。
综上所述，文化景观基因是传统村落研究关注的重要领域，在景观基因识别、空间特征、变异过程与机制、修复与保护等积累了丰富的成果，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开发和修复提供了科学依据。但是也存在如下问题：（1）景观基因识别是文化景观基因相关研究的基础，元素、图案、结构、含义提取和特征解构法被广泛应用于景观基因类型划分、特征识别和指标体系构建，但主要是对景观基因特征的描述，缺少对识别结果的层次性分析和内涵的解构。（2）中国地域辽阔，传统村落广为分布且地域类型多样，不同地理环境、经济基础、民族构成和演化历史的村落，其文化景观类型、形成过程与演化机制有异。需针对不同类型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案例剖析及比较研究，阐明其基因内涵与特征、变异过程与机制、保护与修复路径，为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群系划分、多样性保护和修复的政策制定及规划提供理论依据与实践参考。
渔村是一种在地理区位、村落形态、文化景观等多方面比内陆村落更具有开放性、冒险性和开拓性的特殊村落类型。作为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渔村文化具有重要的经济、文化和社会价值，能够赋能区域渔业经济发展，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激发渔村环境改造[43]。传统渔村也蕴含了丰富的文化景观，包括生产工具、日常服饰、渔村建筑等物质文化景观和渔歌、渔民习俗、渔民信仰等非物质文化景观[44]。但是，长期受“重陆域、轻海域”传统理念的影响[45]，中国传统渔村转型发展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大部分传统渔村面临产业基础薄弱、人口空心化、外来资本与文化侵蚀和渔民生计遭受严重冲击等困境[46]，常陷入被动的路径锁定之中[47]。传统渔村文化景观同样面临趋同化、破碎化、边缘化、商业化及特色文化景观逐渐弱化或消亡等系列问题。传统渔村具有独特的地理区位、历史背景和发展过程，受生活方式的海陆变迁、产业结构转型、政策制度环境等复杂多因素影响，其文化景观基因形成与变异过程、影响因素与作用机理、呈现问题和解决路径与内陆型传统村落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因此，构建渔村文化景观研究理论方法与分析框架，客观识别传统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充分认知其海陆分异特征，对于激活传统渔村文化特色、提升传统渔村文化凝聚力和促进传统渔村保护与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以海南省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唯一渔村——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镇疍家渔村为案例，基于景观基因理论分析框架和田野调查、半结构式访谈，采用特征解构法、地域分析法和历史追踪法，结合疍家渔村海陆生产生活方式变迁及上岸后土地限制发展等历史背景，识别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分析文化景观基因信息链及其文化内涵，旨在为疍家渔村及类似沿海渔村文化景观保护与政策制定提供科学实践参考。

1 理论阐释与分析框架

1.1 理论阐释

“景观基因”源于“生物基因”概念[48⇓-50]，与生物基因类似，具有自我复制、变异和选择的演化过程。20世纪90年代，刘沛林[29]借助“生物基因”概念，提出“文化景观基因”概念，认为“文化景观基因”是文化“遗传”的基本单位，是某种代代传承的区别于其他景观所特有的、对某种景观形成具有决定性作用且存在于景观之内的因子，也是识别这种景观的决定因子。聚落是人类活动附加在地表最直接、最醒目的景观[51]，聚落景观基因是城乡历史聚落中最基本的景观单元和某一聚落区别于其他聚落的独特景观因子[31]，是聚落景观解释和研究最本质区别的东西[52]。刘沛林[29]在“聚落文化景观区域比较”和“传统聚落景观基因图谱”研究实践中，受市镇形态基因、生物基因与地学信息图谱理论启发，提出传统村落景观基因理论。该理论认为文化传承过程与基因遗传过程类似，文化在传播或传承过程中，能够依靠自身优势，精准地复制自己，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也会由于环境等因素的变化，改变原有顺序或出现新的形式，即发生变异[38]。景观基因的实质是构成传统聚落景观的文化要素，内在唯一性、外在唯一性、局部唯一性和整体优势性是识别这些最能体现传统聚落特色文化要素的基本原则[29,53]。元素、图案、结构、含义提取和特征解构法是景观基因识别的主要方法[54,55]，通过文化景观属性的细化分析，从二维平面和三维立面刻画景观基因的外在特征、视觉形式和结构特征，构建景观基因识别的指标体系[56,57]，可完整、准确、客观地划分文化景观基因类型。如按重要性划分主体基因、附着基因、混合基因、变异基因和按表现形式划分显性与隐性基因[54,58]，从外在表现和内在成因两方面厘清传统村落的文化内涵[29]。通过挖掘不同区域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内在基因表达，可构建不同区域的文化景观基因图谱，从“三维”空间视角分析聚落文化景观[29,31]。景观基因理论融合和交叉了聚落地理学、建筑学、生物基因学、景观形态学和历史地理学等多学科理论方法[29,59]，通过对文化景观外在特征和内在本质的深刻剖析、景观物质载体与文化内涵双重表达与抽象分析[41]，用一种相对简单的表达方式[38]，定量分析传统村落的文化景观[60]，宏观上注重文化景观的相似性和差异性，微观上关注小尺度文化景观的多样性，实现了传统村落实体向解读景观综合体的四维空间形态的转换[61]，提供了一种从自然科学的视角审视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特征的新视角和新方法[56]。
景观基因信息链是现象学方法在文化景观基因领域的拓展和应用[62]，通过引入景观基因信息元、景观基因信息点、景观基因信息廊道、景观基因信息网络四大核心要素对景观基因理论进一步总结和补充[63]，是由内在到外在、抽象到具体地重现文化景观不断组合的过程[64]。其中，景观基因信息元是构成景观基因信息链的基础要素，是通过一定技术手段提取的内在核心文化景观[65]；景观基因信息点是景观基因信息元的具象化表达和区域的标志性文化景观[66]；景观基因信息廊道是线性景观的排列组合，具有联通和分割作用[67]；景观基因信息网络是由信息点和廊道交织而成的规则或不规则的几何形态，能够在较为宏观的层面体现区域整体文化景观基因特征[68]。景观基因信息链通过对文化景观基因层次化的表达，深入挖掘景观的历史文化意义，将其与景观基因理论结合能够从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充分厘清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的特征与本质。

1.2 分析框架

景观基因理论以区域景观基因挖掘、识别、提取为着眼点，在确认其景观基因基础上，厘清该区域景观基因图谱及形成与演化规律[34]，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景观基因研究框架体系（图1）。其中，基于景观基因分类的基因识别是认识区位文化特征的钥匙[29]。根据景观基因属性和形态不同，常用两分法[34]：（1）按基本属性和主次程度可分为主体基因、附着基因、混合基因、变异基因等；（2）按形态可分为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但是，两分法在景观基因分类实践中缺乏适应性、可扩充性和层次性，需结合景观特征解构、空间尺度、空间形态和基因表达方式等划分景观基因类型[54]。元素、图案、含义和结构提取是不同类型文化景观基因识别的四种主要方法，但由于使用条件的限制，某些景观基因可用多种方法识别，识别结果存在差异[56]，且往往大相径庭[69]。特征解构法以面向对象的思路识别景观特征，依据景观属性特征以二维形态、三维形态、视觉与感知、空间结构四种模式进行解构，可有效避免识别结果的差异性[70]，其缺点是无法解构那些没有外在表现形式且属性特征挖掘困难的景观基因。文本提取方式对已有记录且传承较好的非物质文化特征基因识别较为有效，却难以识别那些口口相传、师徒相传且面临失传的传统技艺、传统习俗等无法记录在案的文化特征基因[54]。总体而言，元素、图案、含义、结构提取和特征解构等识别方法主要强调物质文化景观基因的识别[71]，忽视了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的识别。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是传统村落文脉延续和文化特征的核心载体，更能体现传统村落的文化本质[72]，比较法、资料分析法、观察法、感知挖掘、地域挖掘、跟踪挖掘、谱系挖掘等方法是识别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常用方法[73,74]。
图1 景观基因研究框架体系

Fig. 1 Framework system of landscape gene research

本文借鉴元素、图案、含义、结构提取等方法，以特征解构法为基础，结合地域分析法和历史追踪法，基于文化景观内在、外在、局部唯一性和整体优势性原则，将面向对象、面向过程和区域特征相结合，从显性和隐性基因两方面识别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其中，地域分析法适用于受区位条件限制或为适应特殊区位条件所形成的文化景观基因，疍家渔村区位条件独特，采用地域分析法识别文化景观基因能充分体现渔村文化的区域特色。采用历史追踪法，以历史事件为背景，分析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历史演变过程，挖掘文化景观基因形成根源[74]。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识别过程中，依据《陵水县新村镇疍家渔村（海鹰村、海燕村、海鸥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充分考虑渔村海陆生产生活变迁及上岸后土地限制发展等历史背景，通过实地调研考察、历史文化资料对比、村委与村民等多主体深度访谈反复验证以求客观准确。为深化对景观基因层次的认识，以景观基因识别结果为基础，针对景观基因信息元、景观基因信息点、景观基因信息廊道和景观基因信息网络四个核心要素分析景观基因链，作为景观基因识别结果的补充和深化，构建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分析框架（图2）。景观基因识别结果与景观基因信息链融合分析，为全面认识和理解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外在特征、内在含义和疍家文化精神内核提供新视角。
图2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分析框架

Fig. 2 Analysis framework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2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2.1 研究区概况

陵水黎族自治县疍家渔村位于新村镇，涵盖海鸥村、海燕村、海鹰村三个行政村，距县城15 km，紧邻4A级景区南湾猴岛。疍家渔村的疍民素有“海上吉普赛人”之称，是清朝乾隆年间福建、广东一带的渔民为躲避海霸迁徙而来。早期疍民居住在海上船屋，以船为家，秉承“靠海吃海”理念，海洋渔业是其主要产业和经济来源，险恶的生存环境和独特的谋生手段使疍民居住、婚俗、宗教等都自成一体，形成了独特的“疍家文化”和疍家棚、疍家渔排、三江庙、疍家帽和妈祖崇拜、家神拜、“祭海”习俗等特色鲜明的物质及非物质文化景观。其中，疍家调作为疍家重要的非物质文化景观之一，于2009年被列为海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1912年，部分疍民在海边搭建疍家棚近水而居。1958年，在地方政府的动员下，海上渔排居住的疍民陆续迁居陆地。1970年政府号召居住疍家棚的疍民往陆地搬迁，但疍民长期海上居住和近水而居的习俗难改，直至1975年海上和疍家棚居住的疍民才全部搬迁至陆地。1984年，政府部门引进陵水陵兴水产有限公司发展网箱养殖，疍民再次返回海上修建渔排网箱养殖石斑鱼等，过着海陆两栖生活（图3）。
图3 疍家渔村疍民生产生活方式变迁

Fig. 3 The way changes of production and life of the Tanka in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伴随着疍民“海上—陆地—海陆两栖”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疍家渔村文化景观也逐渐由单一的海上文化景观向海陆兼并的多样化文化景观转变。海上渔排纵横交错，规模持续扩张，是疍家渔村最核心、最具代表性的物质文化景观。凭借着规模庞大的海上渔排，疍家渔村成为中国最大的水上渔村，至今留有渔户456户。陆上民居由狭长条带状紧凑分布转向以原有民居为核心往北部、南部和西部外围地区不断拓展；餐馆、商店、民宿、酒店等海上和陆上商业建筑景观不断呈现；传统的婚嫁、生活习俗、节庆活动等逐渐“陆化”并与现代文化融合。因此，面对旅游业快速发展、外来文化渗透和村庄建设改造加速的多重冲击，如何保护疍家渔村传统文化景观特色、提升渔村文化景观吸引力和促进渔村高质量发展，是疍家渔村转型发展与振兴实践过程中面临的重要议题。本文基于疍民“海上—陆地—海陆两栖”生产生活方式变迁和文化景观特征，考虑陵水黎族自治县疍家渔村发展的整体性和疍民普遍“陆化”生活实际，研究区域范围包括水上渔村和陆上区域两部分（图4）。水上渔村即2019年第五批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疍家渔村”，是海南省76个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中唯一的海上传统村落和疍民数量最多、海上渔排体量最大、疍家文化保留最好的疍民聚集地，其边界依据陵水黎族自治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发布的《陵水县新村镇疍家渔村（海鹰村、海燕村、海鸥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公示稿）划定；陆上区域边界范围依据多位村民与村支书对陆上疍家人聚集区的指认划定。
图4 疍家渔村的区位与范围

注：本图基于自然资源部标准地图服务系统下载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 4 Location and scope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2.2 数据来源

采用的数据和资料主要来源于Bigemap地图下载器获取疍家渔村2022年的遥感影像和实地调研、半结构式访谈、政府官网及新闻媒体等渠道获取的相关信息，包括陵水黎族自治县县志、新村镇镇志、疍家博物馆规划、疍家民歌节选等文本资料，《陵水县新村镇疍家渔村（海鹰村、海燕村、海鸥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陵水县新村镇总体规划》、疍家渔村活动宣传、新闻报道等政府官网和媒体宣传资料，以及实地调研和半结构式访谈过程中获取的照片、访谈记录与录音等。2022年5月至2023年8月，研究团队多次前往疍家渔村开展实地调研，获取大量传统建筑现状的图片资料，并围绕疍家渔村发展、文化景观类型、传统建筑及道路的发展过程等相关信息，对疍民、村委、个体户、游客等20余人进行访谈（表1），每人访谈时间20~120分钟不等。结合多种资料相互佐证进行分析，确保数据和资料的准确性与可靠性，旨在充分了解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的特色和发展。
表1 访谈内容与核心观点

Table 1 Main interview and core ideas

编号 访谈对象 访谈内容 核心观点
DJC001~
DJC005		 疍家渔村工作人员 疍家渔村发展历程、文化保护措施 “以前都住海上的，政府号召才搬到岸上居住”“村里大部分都有渔排，通过网箱养殖大家经济水平上去之后就开始盖房子”“这几年村里的文化活动变多了，疫情的时候停了一段时间，解封了还会继续办”“申报传统村落保护规划后，海上渔排整体规范很多，这几年也拆了很多违规的、没证的渔排”“规划出来之后少数不符合规定的渔排我们也会去巡查，对违规的地方进行整治”
DJD001~
DJD005		 疍民 文化景观变化、文化活动参与、文化感知 “老一辈喜欢唱疍家调，现在年轻人唱得少，只会说疍家话”“疍家话有点像粤语，还有点像闽南话，外地人不懂的”“现在大家很关注疍家文化，而且来看渔排的游客越来越多”“坐公交船可以去海上餐厅和民宿，现在很有名的”“如果有机会还是希望小孩多学习了解一下我们的疍家文化，不然等我们这一辈慢慢离开，疍家文化也会被人忘记”“村里以前都是沙路，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建水泥路了”
DJJ001~
DJJ007		 个体经营者 商铺选址、经营状况 “这边气候很好，离三亚近，物价比三亚低，来这边玩的游客和过冬的来人很多”“渔排很有特色，游客去猴岛坐缆车的时候往下看，风景很漂亮”“我们这装修的时候也会布置一点文化的元素，放一些鱼、船、海浪这样的装饰”“海上也有餐厅和民宿，竞争很激烈”
DJS001~
DJS005		 文化组织等相关人员 组织成立初衷、对疍家文化的影响 “疍家文化的内容很丰富的，我们的生活方式、疍家话、疍家调都是疍家文化的一部分”“现在成立了一些团队去宣传我们的文化，效果还是很好的，很多人特地来看渔排”“现在大家都知道疍家文化好，大家都很重视”“岸上房子很长，里面都是一格一格的房间，外面看到的是主厅”“二楼低，用瓦片隔热”“要有地方专门放神龛拜三江娘娘”
DJY001~
DJY002		 游客 旅游体验和评价 “这边的渔排比我们在福建那边看的要大很多，建筑保护得也很好”“来之前在网上做了攻略，知道这儿是传统村落，过来感受一下”“这边民宿很多，价格也不贵，看上去没多大，进去发现里面很深”“在码头坐船去猴岛和渔排”

3 结果分析

3.1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类型

依据文化景观物质形态和表现形式，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分为显性的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和隐性的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其中，显性的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包括疍家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和陆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两部分，采用特征解构法从二维平面和三维立面两方面进行解构，并借助地域分析法探究其内在成因。隐性的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主要包括疍家传统音乐、传统技艺、习俗和节日、传统语言等，由于此类非物质文化基因缺少物质实体，难以直接用特征解构法进行解构，因此采用历史追踪法识别，再借助特征解构法和地域分析法，分析其构成特征和内在成因。然后基于疍家渔村物质和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识别的初步结果，结合历史资料对比、实地调研考察和多主体深度访谈等反复验证，最终识别确定疍家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疍家陆上物质文化基因和疍家非物质文化基因三类因子，包括整体布局、空间形态、街巷布局、平面结构、屋顶造型、山墙造型、屋脸形式、局部装饰、建筑用材、传统音乐、传统技艺、传统习俗和节日、传统语言等13个识别指标（表2）。
表2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类型识别与特征

Table 2 Types recogni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基因类型 因子 识别指标 基因特征
显性基因 疍家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 平面基因 整体布局 在南湾猴岛北部沿东西向分布于潟湖周围
空间形态 条带状组成“A”字形
街巷格局 “工”字形主要航道
平面结构 渔排为“田”字形或多网格连排分布
立面基因 屋顶造型 双坡顶
山墙造型 悬山
屋脸形式 一层
局部装饰 神龛
建筑用材 木材、钢材、仿木材料、树脂、轻钢材料
疍家陆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 平面基因 整体布局 南部靠海，与南湾猴岛隔海相望
空间形态 棋盘状
街巷格局 “F”形
平面结构 “一”字形长屋形
立面基因 屋顶造型 双坡顶
山墙造型 悬山
屋脸形式 两层
局部装饰 神龛
建筑用材 瓦片、木材、砖
隐性基因 疍家非物质
文化基因		 传统音乐 疍家调
传统技艺 海运航行、捕捞采珠、织网修船、海洋环境识别、气象识别、鱼类习性辨别
习俗和节日 疍家婚礼、祭海仪式、正月游灯迎妈祖
传统语言 疍家语言

3.2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特征

疍家渔村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海上—陆地—海陆两栖”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形成了海陆分异的独特文化景观和基因结构（图3、图4）。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主要由渔排构成，分布在南湾猴岛北部风浪小的新村港。海上渔排平面基因由入海口附近分别沿新村港西北和东南岸线延伸，呈“A”字形空间形态向潟湖周围蔓延，形成较早、间隔较远的两部分渔排通过“工”字形主廊道连通（图5a），多个“田”字形渔排并联或串联成渔排网格（图5b）。渔排立面基因主要采用自重轻、防水、坚固、维护成本低的木材、钢材、仿木等材料筑建，屋脸、山墙和屋顶造型为一层悬山式双坡顶建筑（图5c），内部分为前厅、主厅和卧室三个区域，前厅靠门墙上置有神龛，主厅、卧室设置隔板用于储物（图5d）。陆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包括疍家传统长屋、公共建筑、道路街巷和民宿酒店等，景观平面基因呈“一”字形长条状规则排列，“F”形街巷贯穿陆上区域呈棋盘状的平面结构（图6a、图6b）。陆上建筑景观立面基因采用瓦片、木材、砖等材料筑建，山墙和屋顶造型与海上渔排景观类似，为悬山式双坡顶建筑，但通常分两层：一层为传统“一”字形长屋居住区，内部分为前厅、主厅、后室（厨房、浴室、卧室）和后院；二层是放置神龛的祭拜区（图6c、图6d）。隐性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与疍民生产生活方式密切相关，其中，疍家话仍保留广东粤语特色；疍家调是疍民长期海上生活中娱乐和情感交流媒介；海运航行、捕捞采珠、织网修船、海洋环境识别、气象识别、鱼类习性辨别等传统技艺是疍民出海打鱼维持生计的重要保障；祭海仪式与正月游灯迎妈祖等传统习俗和节日表达了疍民追求幸福、祈求平安及丰收的美好愿望。
图5 疍家渔村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

Fig. 5 Genes of marine material cultural landscape in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图6 疍家渔村陆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

Fig. 6 Genes of land material cultural landscape in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3.3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信息链

3.3.1 景观基因信息元

景观基因信息元是景观基因信息链最基础的组成要素，是指构成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核心文化因子[35]，通过各种形式依附于村落传统建筑、传统技艺、传统节日等物质和非物质文化景观。非物质文化景观是传统村落文化的核心载体[72]，更能体现区域的文化本质。疍家渔村传统技艺、语言、音乐、习俗和节日充分反映了疍家渔村“渔业生产生活方式”为核心的海洋“渔文化”景观特征（图7）。其中，海运航行、环境识别、织网修船等传统技艺是疍民维持生计的必备技能。疍民自小学习传统航海技术，随长辈出海积累经验，通过星宿的位置判读方向，依靠自身经验判断海洋环境和鱼类习性，以保证出海安全和深海捕捞成效。织网修船是疍民世代传承的技艺，用网梭人工织网更能满足海洋捕捞对渔网网线和生眼的要求，且能减少织网和修网成本。疍民长期“以海为家、以渔为业”，生活条件艰苦，出海打鱼危险，迎妈祖和祭海仪式等传统习俗成为疍民祈求出海丰收、平安归来的重要仪式。疍民最早由广东、福建等地迁徙至此，疍家话传承了粤语和闽南话特点且相互混合，疍民上岸定居后又逐渐与海南话和普通话融合。疍民长期在海上漂泊，常用唱歌（疍家调）表达生活感受，疍家调承载着疍民“一曲传情，景寄于情”的海上民俗文化记忆，内容涉及出海打鱼、个人生活、情感体验、婚丧嫁娶等，主要以哼唱、吟唱的形式直接抒发情感。疍家渔村物质文化景观基因作为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的物质承载和外在延续，通过以渔排文化景观为载体的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和以疍家民居、公共建筑、民宿酒店、街道街区等建筑文化景观为载体的陆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呈现。海上渔排传承了海上船屋的居住功能，保留单个独立建筑方格空间作为疍民的海上居住区，其平面结构与局部装饰体现了疍民长期的渔业生产生活习惯。船屋内家具少，不置放桌椅，仅用轻便材料制成的床及隔板用于睡觉、储物，内设有神龛，摆放神像供疍民祭拜。陆上“一”字形长屋建筑与疍民早期海上漂泊居住的船屋具有极高的相似性，以长条形为基础将长屋划分为多个方格状区域，长屋内陈设简单，大多为生活必需品，装饰性物品极少。海洋捕捞和养殖仍是其主要生计方式，摆放在长屋二层的神龛是长屋内的核心精神空间，希望通过祭拜神灵保佑家人健康、渔利丰厚。疍家渔村物质文化景观基因随社会快速发展不断变化，虽难以全面体现景观基因信息元特征，但仍反映了疍民早期的渔业生产生活特征，在平面结构和局部装饰两方面仍表现出以“渔业生产生活方式”为核心的“渔文化”景观。
图7 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信息元构成

Fig. 7 Information component of cultural landscape genes in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3.3.2 景观基因信息点

景观基因信息点是传统村落景观基因的具象表达，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传统村落的居民建筑、公共空间等物质景观实体均属于景观基因信息点的范畴。疍家渔村最具代表性的四个景观基因信息点，分别代表了四种不同的类型和功能（表3）。
表3 景观基因信息点类型与功能

Table 3 Types and functions of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points

代表性景观基因点 主要功能 建筑年代 历史背景
码头 水陆交通重要节点 1942年前 古码头于1942年修复，1960年和1973年两次扩建；1989年修建旅游码头；2007年修建中心渔港码头
三江庙 居民祭祀祭拜场所 1937年前 1937—1945年间，被日军炸毁后重建；1986年东移；1994年和2019年两次扩建
陆上传统民居 疍民上岸后的住所 1975年 1958年前居住海上，仅少数疍民岸边搭建“疍家棚”；1958年，政府动员疍民上岸居住；1975年搬迁完成
海上渔排 具有多种类型特征 1984年 1984年渔业网箱养殖规模扩张，疍民海陆两栖生活
（1）码头。码头是疍民往返于海陆空间的重要节点，疍家渔村共有中心渔港码头、古码头、石头村码头和旅游码头四个码头，每座码头承担各自功能（图8）。其中，古码头是疍家渔村水上公交船的停靠站点和疍民往返渔排、南湾猴岛景区与陆上空间最重要的枢纽，也是疍家渔村最古老、人流量最大的码头。旅游业的快速发展推动了古码头经济功能快速转型：原本仅是交通枢纽的古码头成为疍民重要的海产品交易市场；服务对象由疍民转向游客，成为游客前往渔排参观、住宿和餐饮的重要节点。为缓解古码头人流压力，疍家渔村于1989年和2007年分别修建旅游码头和中心渔港码头，强化了古码头的旅游功能。
图8 疍家渔村码头分布

Fig. 8 Wharfs distribution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2）三江庙。始建于宋朝末年，由行船来往陵水黎族自治县新村镇的商人为祈求平安而建，后因南湾猴岛旅游开发修建索道东移至旅游码头附近，并于1994年和2019年扩建和修缮。重建后的三江庙已完全是现代钢筋水泥结构，原本只供奉三江娘娘的神龛增至三座，中间神龛供奉三江娘娘，两侧分别为关公和哪吒，疍民出海前或出海路过或参与“过火山”“妈祖游街”等传统疍家文化活动时，都要进庙叩拜，以祈求平安与丰收。因此，三江庙既是满足疍民内心信仰需求的景观基因信息点，也成为疍家渔村非物质文化景观的重要载体。
（3）陆上传统民居。早期疍民为避免海上风险，用木头、茅草、椰树叶在沙滩搭建“离地三尺三、离水三尺三”的“疍家棚”作为临时住所。1958年政府动员疍民上岸，沙滩边的“疍家棚”被陆续拆除，疍民依政府划拨的土地修建住宅，受海上船屋的影响，陆上疍民传统长屋类似船屋，内部陈设简单，鲜少有装饰性物品或杂物。后期疍民大多重建具有现代化特征的长屋供自家居住、出租给候鸟老人或改造成民宿，改变了陆上文化物质景观风貌。现存的传统长屋仅57栋，部分已经荒废、无人居住和破损严重。
（4）海上渔排。渔业网箱养殖扩张形成规模庞大的海上渔排，具有渔业生产和疍民生活的双重功能，成为疍民集生产和生活为一体的复合空间。识别结果表明，目前疍家渔村海上渔排留有网箱养殖笼口约6864个，居住独立建筑493栋。南湾猴岛、呆呆岛等旅游景区吸引游客数量增加，促进渔排由传统渔业生产、疍民生活逐渐向海上餐厅、海上民宿和海上休闲旅游等商业功能的多样化转型，以海上渔排为依托的疍家文化旅游区建设成为疍家渔村重要的项目之一。

3.3.3 景观基因信息廊道

景观基因信息廊道是连接疍家渔村各景观基因信息点的重要通道，包括海上景观基因信息廊道和陆上景观基因信息廊道两部分（图9）。海上和陆上景观基因信息廊道都有明显的等级性。海上包括两条“西南—东北”向主要廊道和一条“西北—东南”向主要廊道。其中，北侧“西南—东北”向主要廊道沿新村港岸边延伸，连接渔排、中心渔港码头和外海。南侧“西北—东南”向主要廊道贯穿南湾猴岛沿岸一侧渔排，通过“西南—东北”向主要廊道与渔村陆上古码头和南湾猴岛石头村码头连接。随渔排规模扩张、游客规模扩大和渔排密度增大，陆上区域和南湾猴岛间沿渔排扩张方向形成三条4~7 m的水上次级廊道，渔排与渔排之间也形成多条宽约2 m的渔排巷道。早期海上景观基因廊道是疍民渔业养殖、海陆通勤和出海作业的主要通道，随着南湾猴岛、呆呆岛景区及疍家渔村文化旅游区开发建设，水上廊道逐渐转变为连接景区、渔排、海上餐厅、海上民宿等重要的游客游览观光通道。陆上廊道位于早期疍民上岸迁居的陆地区域，由两条“西南—东北”向和一条“东南—西北”向呈反“F”形主要廊道和多条排列规整的“井”字形次要廊道组成。陆上主要廊道连接渔村通往三亚市和陵水黎族自治县县城道路，是游客进出疍家渔村的主要通道。陆上次要廊道连接渔村陆上居住区、公共空间和商业场所，是陆上区域日常通勤的重要通道。
图9 疍家渔村景观基因廊道

Fig. 9 Landscape gene gallery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3.3.4 景观基因信息网络

景观基因信息网络覆盖村落全部范围，能够突出区域的文化形象。整体上看，疍家渔村布局规整，井然有序，集约化特征明显（图10），村落岸上部分邻近港口，海上部分紧邻景区，地理位置优越，有优美的自然风光。目前，疍家渔村海上区域在传统村落《陵水县新村镇疍家渔村（海鹰村、海燕村、海鸥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公示稿）的指导下，拆除废弃、无证、违规和禁养区渔排后，海上文化景观基因信息网络的整体空间分布协调，大部分渔排的保存状况良好，“田”字形标志性单体海上渔排建筑并联或串联形成的“A”字形空间形态延续至今，形成规模宏大的海上特色建筑群，呈现规整的传统渔村特色。陆上文化景观基因的协调性体现在现代建筑的规则排列，随着疍家渔村经济水平的提升和疍民收入的提高，早期排列规则的陆上传统建筑被现代建筑替代，现代建筑协调性增强，但传统建筑在此过程中受到挤压，呈现零星分布的特征，少数传统建筑分布的地理位置接近，有微弱的集聚趋势，但仍被现代化建筑包围，难以形成规模化的传统建筑群。
图10 疍家渔村景观基因信息网络

Fig. 10 Landscape gene information network of the Tanka Fishing village

4 结论与讨论

以海南省陵水黎族自治县疍家渔村为案例区，以景观基因理论为框架，识别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特征，借助文化景观基因信息链挖掘疍家渔村的文化内涵。主要结论如下：
（1）依据文化景观物质形态和表现形式分类，疍家渔村文化景观基因由显性的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和隐性的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构成。其中，物质文化景观基因由海上、陆上两部分构成；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包括疍家传统音乐、传统技艺、习俗和节日、传统语言。
（2）海上渔排是疍家渔村主要的海上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其平面基因受新村港自然环境限制，在港内潟湖周围蔓延，形成“A”字形空间形态，并以“工”字形廊道连接，其立面基因为适应多雨气候和海上漂泊生活环境，建筑材料轻便，格局简单。陆上文化景观基因主要为疍民传统长屋、公共建筑、道路街巷和民宿酒店，其平面基因呈“一”字形规则排列，“F”形街巷贯穿陆上区域呈棋盘状平面结构，其立面基因的山墙、屋脸形式与海上渔排一致，但放置神龛的祭拜区置于二层的独立空间。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内容丰富，既包括娱乐和情感交流的媒介、维持生计的技能，也包括表达美好愿望的习俗和节日。
（3）疍家渔村物质和非物质文化景观基因明显体现出以“渔业生产生活方式”为核心的海洋“渔文化”景观基因信息元特征。码头、三江庙、陆上传统民居、海上渔排是疍家渔村最具代表性的景观基因信息点，承担渔村交通运输、祭祀祭拜、居住、养殖等功能。景观基因信息廊道等级性明显，海上廊道分为水上主要廊道、水上次要廊道、水上渔排巷道，陆上廊道由陆上主要廊道、陆上次要廊道构成。景观基因信息网络的规整、集约特征明显，海上部分分布协调，形成规模宏大的传统建筑文化景观，陆上部分的景观基因信息网络排列规则，但现代化特征明显，传统建筑零星分布。
与已有仅关注物质文化景观、非物质文化景观或景观基因信息链视角的景观基因特征研究不同，本文借助景观基因理论，基于疍家渔村独特文化景观基因特征，提出综合考虑区域特征、面向过程、面向对象的文化景观基因识别方法与分析框架，深入阐释了景观基因识别结果与信息链之间的逻辑关系，拓展了以景观基因理论为基础的文化景观基因识别视角。在实践层面，强化了景观基因理论分析框架下的传统渔村案例研究，为疍家渔村及其他类似传统村落挖掘文化内涵、促进文化保护和文旅融合提供实践参考。但是，在传统村落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建设性破坏”和“破坏性建设”导致的建筑风貌趋同化、文化景观的破碎化和空间商品化等问题，加速了传统村落文化景观的变异，对传统村落文化保护产生了巨大的挑战。因此，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变异过程、异质参与主体的社会网络关系、文化景观基因变异机理、文化景观保护路径等是后续研究需要关注的重要议题。
疍家渔村传统文化景观研究对于客观认知疍家传统文化和促进渔村全面振兴具有重要的实践参考价值。在乡村振兴、全域旅游和美乡村建设的现实背景下，建议如下：（1）以《陵水县新村镇疍家渔村（海鹰村、海燕村、海鸥村）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为指引，强化政府政策引导，建立健全保护效果评估和长效监管机制，保护疍家文化特色与传统景观风貌。（2）加强陆上传统文化景观保护，规范传统疍家民居建筑扩建、改建和修缮，打造陆上疍家文化特色街区，增强海陆之间文化景观基因历史延续性，促进海陆联动的文化景观一体化呈现。（3）把握村内文化发展的历史脉络，强化疍家传统文化景观基因原真性挖掘，打造疍家特色产品和文化品牌，以文化促经济、以经济护文化，实现经济发展与文化保护之间的双向带动，推进“渔业+文化+旅游”深度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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