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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Vol. 34 >Issue 5: 1121 - 1134

DOI: https://doi.org/10.31497/zrzyxb.20190517

综述

收缩情境下城市土地利用及其生态系统服务的研究进展

  • 吴康 , 1, 2 ,
  • 李耀川 1
展开
  • 1.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城市经济与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070
  • 2. 城市群系统演化与可持续发展的决策模拟研究北京市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70

作者简介：吴康（1984- ）,男,江苏淮安人,副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城市经济地理与空间规划、城市大数据分析与模拟。E-mail:

收稿日期: 2018-08-08

  要求修回日期: 2018-12-18

  网络出版日期: 2019-05-28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671161,71733001）

北京高校青年拔尖人才培育计划（CIT&TCD201804097）

收起

Research progress of urban land use and its ecosystem services in the context of urban shrinkage

  • WU Kang , 1, 2 ,
  • LI Yao-chuan 1
Expand
  • 1. School of Urban Economics and Public Affairs, Capital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Beijing 100070, China
  • 2. Beijing Key Laboratory of Megareg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Modeling, Beijing 100070, China

Received date: 2018-08-08

  Request revised date: 2018-12-18

  Online published: 2019-05-28

Copyright

《自然资源学报》编辑部 所有
Fold

摘要

随着国际国内社会经济环境的变化,城市收缩这一新现象逐渐在我国部分城市区域空间中呈现,成为未来新型城镇化转型的挑战之一。在简要梳理城市收缩相关文献的基础上,以土地利用为主线,重点关注收缩情景下的土地利用模拟及其政策、空置土地与城市生态系统服务等方面的相关研究。研究结果表明：（1）当前对城市收缩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人口变动和经济发展维度,对由此引发的土地利用以及生态系统变化关注较少。（2）土地利用模拟在分析和预测收缩情境下的城市土地利用变化上具有较大价值,但不同模型适用于不同研究情景,复合模型将具有更好的解释力。（3）土地利用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应充分考虑经济社会各方面诉求,绿色空间存储制度是促进收缩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有力措施。（4）城市收缩产生的空置土地为发展生态系统服务提供了空间,应发展适用于我国城市收缩的生态系统服务评估方法。在我国城镇化进入“存量模式”甚至“减量模式”的背景下,应加大对城市收缩情景下土地利用和生态系统维度的研究,要积极借鉴并整合资源科学、地理学、生态学、管理科学和城市规划等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并紧密结合我国当前城市发展和空间规划所面临的现实问题,促进城市收缩研究的方法创新和收缩城市的可持续发展。

关键词： 土地利用; 收缩城市; 生态系统服务; 研究进展

本文引用格式

吴康 , 李耀川 . 收缩情境下城市土地利用及其生态系统服务的研究进展[J]. 自然资源学报, 2019 , 34(5) : 1121 -1134 . DOI: 10.31497/zrzyxb.20190517

Abstract

With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socio-economic environment, the new phenomenon of urban shrinkage has emerged in some urban areas of China, and become one of the new challenges in new-type urbanizing China. Based on a brief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on urban shrinkage, this paper focuses on land use simulation and its policies, vacant land and urban ecosystem services under the shrinkage scenarios. The research indicates that: (1) The current research on urban shrinkage in China has mainly concentrated on the dimensions of urban population los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while less attention is focused on land use and urban ecosystem changes. (2) Land use simulation has great value in analyzing and predicting urban land use change under shrinkage scenarios, but different models are applicable to different research scenarios, and compound models will have better explanatory power. (3) The formulat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land use policies should fully consider all aspects of economy and society; The green space storage system is a powerful instrument to promot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shrinking cities. (4) The vacant land generated by urban shrinkage provides spa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ecosystem services; an ecosystem service assessment method that is suitable for urban shrinkage in China should be developed. (5) In the context of China's urbanization entering the "stock model" or even the "reduction model", research on land use and ecosystem dimensions under urban shrinkage scenarios should be concerned. It is necessary to actively learn from and integrate research methods of related disciplines such as resource science, geography, ecology, management science and urban planning, and closely combine the practical problems faced by China's current urban development and spatial planning, thus promoting the innovation of urban shrinkage research methods and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shrinking cities.

Key words： land use; shrinking cities; ecosystem services; research progress

城市增长并不是永续的,许多经历了经济、政治、社会转型的城市走向了收缩,其表现为经济衰退、失业率上升、环境恶化、土地废弃与房屋空置、城市人口流失等。收缩城市的概念起源于德国早期的人口流失研究,后用来隐喻因去工业化导致的人口和经济衰退城市[1]。自20世纪后期起,受郊区化、去工业化、社会转型并伴随着全球化和局部金融危机的交叠影响,“收缩”逐渐从欧美老工业城市向东欧、日韩乃至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城市蔓延[2]。成立于2004年的收缩城市国际研究网络（SCIRN）将城市收缩定义为人口规模在1万人以上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其人口流失超过两年并经历结构性经济危机的现象[3]。欧美的收缩城市从空间形态上大致可分为以欧洲老工业城市为代表的“穿孔形”收缩和以北美铁锈城市为代表的“圈饼形”收缩[4,5]。
我国正处于新型城市化的快速发展阶段,城市增长与空间扩张仍然是学界与政策界关注的主流热点。快速城镇化和高速交通网络的发展加剧了城市的极化效应,随着人口更多地向东部沿海特大城市和巨型城市群的聚集,部分中小城市和东北等转型的老工业城市则出现了人口流失的状况。由于我国过去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在政策严格落实的城市,人口增速放缓、老龄化加剧的负面作用已逐渐显现,相关研究表明,国内的城市收缩基本可分为边缘地域对核心城市的依附性收缩[3,6]、特大城市的主动收缩[7]、工矿业城市的转型收缩和区划调整引起的统计收缩[8]。
城市收缩研究成为当下国外城市可持续发展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尤其集中在收缩城市的规划管理政策[9,10]、土地空置与房屋废弃[11,12,13]、城市更新与人居环境改善[14,15]以及全球化和世界市场对城市收缩的影响等[16]（图1）。目前国内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以对城市收缩的概念引介,对德英美等典型收缩城市的研究概述与经验总结为主[17,18,19,20],并且多关注于城市收缩的人口、经济维度,对由收缩引发的土地利用与生态环境的研究还有待发展（图1）。本文通过对城市收缩研究文献的梳理,探讨总结城市收缩的相关研究方法并重点关注收缩情境下城市土地利用和生态系统维度的相关研究进展,据此展望中国城市收缩的未来研究。
Fig. 1 Co-occurrence analysis of domestic and foreign literature keywords in terms of shrinking cities

图1 城市收缩研究国内外文献关键词共现分析

1 城市收缩的识别与多维影响机理

1.1 识别方法

虽然收缩城市国际研究网络定义了城市收缩的基本概念和衡量标准,且更强调人口流失的背后是收缩城市发生了结构性危机,但由于各国城市发展的差异,对于衡量收缩的人口基数、变化年限和总量规模并未达成一致[7],尽管如此,人口变化依然是城市收缩的第一识别特征。国内学者基于多口径人口统计指标测算并分析了不同尺度下我国城市增长和收缩的格局[8,21],龙瀛等[22]利用两次人口普查数据识别了我国2000-2010年间的180个收缩城市,但2007-2016年的测算数据则表明近十年发生人口流失的城市仅为80余个①① 根据历年《中国城市建设统计年鉴》中的城区人口汇总计算,识别依据：2016年城区人口低于2007年,且有超过三个自然年的人口增速为负。（图2）。人口普查数据是官方公布的对于人口统计最权威的数据,但一般跨度为十年,难以反映连续的城市人口变化情况,而对于2010年以来的常住人口变动只能通过各地统计数据加以补充,由于统计口径不对接和频繁的区划调整,单纯依赖人口统计数据来识别城市收缩显得莫衷一是。
Fig. 2 Distribution of shrinking cities identified by official urban population during 2007-2016

图2 2007-2016年城区人口发生收缩的城市分布
注：本图基于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1570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经济衰退是收缩城市的另一重要特征。一些城市通过不断的结构调整与转型在全球竞争中占据优势,而其他城市则面临资本与人口的流失,城市经济逐渐步入衰退[23]。国内外学者开始探索相关社会经济因素对城市收缩的影响力[22,24]。Hartt[25]利用交叉相关网络分析方法研究出生率、老龄人口比率、失业率等影响因素对收缩城市的作用机制及各因素间的相关关系,刘玉博等[26]从人口总量和分布视角实证检验了中国城市人口流失和生产效率的相关性。但对收缩城市的社会经济因素研究难以反映收缩城市之间、收缩城市与增长城市的空间关系,因此社会经济分析与空间分析的结合则显得十分必要（表1）。
Table 1 Summary of identification methods of shrinking cities

表1 收缩城市的识别方法汇总

研究视角 指标 数据来源 相关文献
人口变动 常住人口 第五、第六次人口普查,城市统计年鉴 李郇等[21],张学良等[43]
常住人口、户籍人口、就业人口 第五、第六次人口普查,城市统计年鉴 吴康等[8]
常住人口、户籍人口 第五、第六次人口普查,城市统计年鉴 周恺等[44]
社会经济 历史因素、行政区划、经济因素、社会要素、交通要素 第五、第六次人口普查,城市统计年鉴 龙瀛等[22]
人口增速、经济增速、劳动力与就业、土地扩张、财政收支情况 城市统计年鉴 林雄斌等[24]
企业所有权性质、外商直接投资额、资本量、出口状态、以企业总资产计算的企业规模以及企业雇员人数,城市人口和经济规模、财政支出、外商直接投资 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城市统计年鉴 刘玉博等[26]
经济、劳动力、移民、房地产 加拿大统计局,Chatham-Kent市政府,加拿大房地产抵押公司 Hart[25]
地理景观与空间分析(含互联网大数据类指标) 遥感解译城镇建设用地数据、人口数据 第五、第六次人口普查,2000年、2010年遥感影像资料 杨东峰等[28]
DMSP/OLS夜光数据、社会保险登记人口、国内生产总值数据 城市统计年鉴、社会保障局、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NOAA） 杜志威等[38]
城市灯光辐射总强度、城市建设用地总面积 NOAA,国家基础地理信息中心 董磊磊等[39]
街景图片数据
位置与兴趣点（POIs）
位置服务的大数据（LBS）		 地图服务商网站抓取
百度大数据实验室
某互联网服务商		 李智等[27]
Chi等[41]
龙瀛等[42]
空间衰败或品质下降是城市收缩的又一个表征[27],这尤其体现在国外收缩城市的设施废弃与房屋空置中[11,12,13],而中国的部分城市在常住人口规模并未显著增加的同时城镇建设用地却持续增长,表现为有别于欧美城市收缩过程的人口流失与空间扩张并存的收缩悖论[28,29]。因此,地理景观与空间分析类指标也被引入到城市扩张与收缩的研究中,其中结合卫星遥感影像（解译）数据来构建空间变化指数的研究较为常见[30],作为遥感数据的一种,夜间灯光数据因其不需要实地调查、节约了大量人力物力,且能够充当代理变量近似反映社会经济活动强度的整体格局在近年的城市动力学研究中得到了广泛应用。基于夜光数据来估算人口密度、经济产出、城镇扩张、能源消耗、甚至房屋空置和贫困发生等相关社会经济要素的空间分布对城市收缩的研究亦具有较大启发和借鉴意义[31,32,33,34,35,36,37,38,39]。但由于传感器差异以及数据精度有限等原因,2013年前的夜光数据在进行时空可比的精细化研究时往往力不从心。近年来移动互联网数据的丰富使得反映人类活动行为的大数据在城市研究中逐渐得到应用[40],如李智等[27]利用动态街景图片研究了典型收缩城市的街道空间品质变化,Chi等[41]使用移动应用的位置数据和百度兴趣点数据识别和分析了中国“鬼城”的人口动态。龙瀛等[42]通过某LBS数据结合地理景观方法测算了中国的鬼城分布。新数据的涌现一定程度上克服了既有社会经济统计数据统计粒度和时空尺度不能兼顾的缺陷,但由于移动互联网大数据本身的有偏性和不确定性,其对结果的校核验证以及时空对比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1.2 城市收缩多维度的复杂反馈

城市收缩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仅从人口和社会经济维度来识别描述这一现象远远不够。从复杂系统的视角出发,土地是表征城市动力的重要物质景观,也是构成城市复杂系统的重要子系统,收缩对土地利用以及城市生态系统具有多维的复杂反馈机制（图3）,从土地景观维度入手研究将有助于更为全面地理解中国城市收缩问题。土地利用问题的研究不仅可以预测城市收缩状况的发展趋势,更可以结合城市规划管理、城市生态系统服务改善等方面启示未来应对城市收缩或城市可持续发展问题。
Fig. 3 Influence mechanism of shrinking cities on land use and ecological system

图3 收缩城市对土地利用与生态系统的影响机理

2 收缩情境下的城市土地利用

既有对城市土地利用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城市增长以及城市化进程中所出现土地利用结构失调、土地资源衰竭等问题,较少关注收缩发生下的城市土地利用问题。通常城市区域在人口减少的情况下不会立即发生空间收缩,可以观测到的城市收缩发生伴随着显著的时间滞后,原因是建筑结构只会因为拆除政策或长期退化后消失[45]。
以人口收缩为主要特征,城市收缩直接表现为城市的部分区域人口流失、房屋空置进而导致地区土地利用状况改变。城市收缩对住房与土地利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土地低利用率、建筑低密度和空置、房屋拆除及棕地问题（图3）。土地利用模拟通过构建模型来模拟收缩动态以及对城市用地的影响（如住房需求变动）,有助于理解城市收缩的驱动因素,应对收缩城市规划和管理中出现的问题。较之于传统统计学、经济学模型,土地利用模拟模型能更好地解释具有自组织、自适应特性的城市复杂系统,考虑城市系统内部的因果关系以及土地使用变化的影响与驱动之间的反馈[46],可用于开展收缩城市土地利用的模拟方法有系统动力学（SD）、元胞自动机（CA）和智能体模型（ABM）。

2.1 收缩情境下的土地利用模拟

系统动力学适用于模拟收缩条件下与家庭相关的住房需求,当社会人口结构发生变化时,系统动力学可以模拟城市中和市郊有多少土地转化为居住用地或者被空置[47]。Lauf等[48]使用系统动力学模型模拟了德国莱比锡在增长和收缩条件下2005-2029年的人口、家庭数和土地利用情况,展现了人口动态变化如何影响城市住房需求以及住宅与开放土地的供应。与传统方法比较,系统动力学模型具有建模过程比较灵活、易于操作的特点,且可通过参数的调整模拟特定条件下的土地利用变化过程[49]。但系统动力学在建模时不包含空间变量,所以无法反映土地利用变化的空间模式,例如收缩城市中的棕色地带和空置房屋在模型中难以明确地空间显示,在表达和分析空间数据之间的相互作用上也存在困难。
不同于系统动力学模型,元胞自动机可基于遥感数据和GIS数据对城市动力学的时空变化进行建模与解释[50,51]。对于收缩城市,元胞自动机可通过纳入住宅的开发或废弃、商业用地空置等变量来预测城市土地的变化情况,但元胞自动机无法模拟个人和家庭的行为决策[52],且跨区域的收缩城市土地演化也需要深入研究差异化的模型变量[53]。而智能体模型（ABM）表达可移动个体的行为规则,可弥补元胞自动机个体行为模拟能力的不足[54]。应用于收缩情景下的城市土地变化,智能体模型通常是空间明确的,此时主体多表示搬迁住房的家庭或者使用交通系统的个人[55],通过智能体模型来制定收缩城市的规划与治理政策可以体现集体决策的思想[56],如依据个人偏好来决定是否迁出城市、使其房屋空置。Haase等[57]以德国莱比锡为研究对象,通过ABM模型研究收缩城市的居住流动性,做出了人口在长期内保持稳定的预测,证明了选择性地拆除空置住房可以抵消住房供应的巨大过剩,更好地平衡住房需求和可用公寓的数量。但另一方面,ABM模型在研究收缩城市上仍处于起步阶段,在将主体的复杂行为转化为模型规则上缺少实证基础,因而在模型的验证上存在困难[58]。
上述模型都适用于模拟收缩维度的特定方面,每个模型都具有相对优势以及使用范围限制。三种模型在研究收缩城市时都有其各自的优势与劣势,而城市收缩包含相互关联的、异构的特征和模式,单一的建模方法难以对土地利用发展的社会空间动态问题做出充分解释[59,60,61,62]。通过结合上述模型,发挥各模型协同与互补,可更好地分析与预测收缩城市的土地利用变化。Haase等[46]建立了一个结合系统动力学、元胞自动机的复合模型来应对城市收缩的挑战（图4）,结果显示,与基于统计数据的传统宏观模型相比,复合模型偏差更小,模型解释力更强。
Fig. 4 The iteration of the coupled SD-CA model that involves an extended ABM model

图4 包含ABM模型拓展的SD-CA耦合模型迭代

2.2 收缩情境下的土地利用政策

针对收缩问题,欧美发达国家推行了许多系统的城市治理项目,制定了一系列有效的土地利用政策措施。如德国实施了City Renewal East政策对宜居房屋进行修缮,拆除废弃房屋,扩展绿色空间,平衡了住房供需,有力应对了穿孔型收缩问题[19]。而美国扬斯敦2010年规划采取改造工业废弃地、将闲置土地更改为公共绿地、建立城市绿色空间网络等措施,创立了土地银行机制推动土地回收再利用[63]。很多政策注意到了城市收缩的复杂性及其后续的连锁效应,如仅仅拆除空置房屋和废弃的基础设施,可能会对当地人文环境产生负面影响,如犯罪活动向城市其他区域迁移[64];另一方面政策考虑的是土地最适宜的用途,而非简单的政治影响、社会偏好以及市场需求。
土地银行是欧美发达国家当前应对收缩城市较为广泛的政策之一。土地银行通过没收欠税止赎物业并评估其价值,整顿修缮后重新投放市场,并且在出让时严格限定受让者与用途[65]。土地银行有利于处置欧美国家收缩城市大量出现的废弃土地、空置房屋,在经济衰退的背景下稳定房地产市场,应对社区衰败。在美国克利夫兰,土地银行通过组合多个地块,再将所有权移交给盈利性或非营利性质的开发商来重新配置资源[66]。大量空置或废弃的房产存入土地银行,使政府可以更加容易地集合大量地产进行再开发,有利于收缩城市复兴[67]。当前,我国尚未推行类似土地银行的制度,相关研究也多探讨土地银行对农村土地流转的作用,对于收缩情境下的中国城市,由于土地制度、税收政策和金融体系不同于欧美国家,土地银行的实施还需要充分考虑各地发展实际,结合房产税等政策,完善配套法律法规,从而应对相关土地问题。
绿色空间存储也是应对城市收缩情境下棕地问题的另一重要政策。棕地指工业区衰败、住宅和商业区废弃而产生的空置场地和建筑,有的还存在环境污染问题,不适宜居住。将城市收缩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棕地转变为绿色空间可以为城市可持续发展提供潜力,并提高居民生活质量[68,69]。多个欧美国家都已将城市绿色空间规划纳入城市规划体系,充分促进绿色空间的生态效益[70]。将棕地改造为大面积绿色空间存储起来,有利于土地污染治理,并且为城市再开发储备土地[71]。德国鲁尔区工业森林项目是在财政投入微薄的情况下将废弃工业用地转变为绿色空间的创新尝试,废弃土地以渐进,可控的方式转变为森林,让居民和游客观赏到具有环境价值和审美情趣的景观[72]。将空地改造为城市花园是绿色空间存储的一项具体措施,城市花园可以填补土地空置带来的景观和社区上的空缺,并作为建立社会资本的场所,扭转环境不公局面[73]。

3 生态系统服务

土地利用模拟可以有效地识别与预测收缩城市的空置土地,而通过提供生态系统服务的方法,将收缩城市的空置土地变为资源,提高城市土地利用的潜力,这是城市土地利用可持续发展的一个非传统的解决方案。

3.1 利用空置土地发展生态系统服务

城市生态系统主要指城市内部的绿色基础设施,城市生态系统服务则指城市居民从中获得的收益[74,75,76]。已有研究成果将生态系统服务往往划分为供应服务、调节服务、文化服务和支持服务,生态系统服务改善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77]。城市人口活动和资源消耗对生态环境造成了压力,而城市生态系统服务对居民生活质量和幸福水平有很大的积极作用。城市绿地为收缩城市提供了生态系统服务,例如空置土地上的树木可以调节城市气候,提高空气质量,隔离与存储碳排放,树木和园林也促进了城市居民精神和身体健康状况的改善[78]。研究收缩城市中的生态系统服务,从人本角度提出了改善居民生活质量的方法,有助于减少人口流失,合理利用土地,帮助城市规划管理的制定与改进（图5）。
Fig. 5 The impact of land use change and ecosystem services on residents' quality of life

图5 土地利用变化和生态系统服务对居民生活质量的影响

城市收缩与生态系统服务具有明确的关联性,表现为土地利用变化为生态系统服务改善提供了条件[69]。Burkholde[77]基于对城市生态系统、气候、土壤圈、水圈、生物圈的分析,提出通过生态系统服务的提供,空置土地成为一种资源而非负担。Lauf等[79]将土地利用模拟模型与生态系统服务模型相结合,以柏林大都市圈为对象,研究了人类决策、土地利用模式和生态系统服务之间的复杂因果关系,并且提供了一种依据对环境影响和潜力的评价城市收缩程度的新方法。Frazier等[80]利用生态景观学原理和方法将废弃建筑拆除后的空地纳入开放空间网络。这些研究表明,空地在开发和连接开放空间网络上具有巨大的潜力,连接的绿色网络生态价值要远高于单个绿色区域,绿色网络促进了物种的移动和生态系统服务的整合,从而使得城市更加宜居。在政策实践层面,美国克利夫兰、底特律、德国莱比锡等收缩城市都已就生态系统服务改善提供了加强绿色基础设施建设、减少建筑密度等政策,并收到了良好的效果[81,82,83]。

3.2 收缩城市的生态系统服务评估

在收缩城市研究中,对生态系统服务的评估有利于针对不同类型的收缩城市明确城市现有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以及空置地块所能提供的生态系统服务潜力,为具体收缩城市提供生态系统服务发展方向。生态系统服务评估的方法主要有指标评价法、价值评估法及模型模拟法[84,85]。Kim等[86]利用航拍照片对城市范围内的空置地块进行解释和分类以确定城市范围内空置地块,并利用i-tree冠层和i-tree Eco模型定义土地覆盖等级,对生态系统结构和服务进行量化。Mcphearson等[87]在纽约市的5个区抽取了1502个空置地块的分层随机样本,分析了这些地段的土地覆盖和土地利用情况,利用多准则方法计算出了样本空置量的生态价值指标,并分析了对生态系统服务社会需求的社会经济指标。
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的分类取决于一开始采用的价值论、本体论和认识论立场[88]。生态系统服务评估的过程涉及处理多种多样且经常相互冲突的估值方法,因此可以将这些价值组合起来,而不能将其简化为单一指标。生态系统服务评估的难点主要有数据缺乏、评价方法难以统一以及结果验证问题[89]。当前基于空间及相关影响因素所建立起来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综合评估模型研究较少,对收缩情境下城市生态系统服务评估研究还比较欠缺[90],面对高度异质性和碎片化的城市生态系统,国内学者要充分发展适用于中国收缩城市的评估方法,力求支持可复制和量化的生态系统服务分析。

4 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除了人口变动与社会经济外,土地与生态系统也是切入城市收缩的重要方面。目前收缩情境下的城市土地利用研究已初步形成了一套理论方法并应用于生态系统服务的框架思路（图6）。土地利用模拟通过建立模型分析与预测收缩城市的土地利用状况,并为未来土地规划管理提供依据,在模型复合、模型结合其他技术方法上仍有较大发展空间。而生态系统服务则提出对城市收缩问题的应对措施,即通过改善城市生态系统服务改善城市居民生活质量,合理利用空置土地。在结合土地利用模拟的基础上提高城市生态系统服务、改善城市人居环境上仍有较大潜力。
Fig. 6 Ecosystem service improvement methods for shrinking cities based on land use simulation

图6 基于土地利用模拟的收缩城市生态系统服务改善思路

4.2 讨论

由于收缩城市概念的争议和本土化理论构建的滞后,国内早期研究主要为案例引介以及结合社会经济数据识别收缩城市并归纳其格局特征,近年来开始关注人口流失、经济转型与新型城镇化等现实问题研究。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城市增长主义的根深蒂固以及对城市收缩识别的模糊性,直接导致了对国内城市收缩的一些认知偏差,如模糊了一般的人口迁移与人口收缩,也忽视了人口流失背后的城市结构性危机。另一方面,近年来我国的城市化发展由以前的城镇化转为大城市化,其表现为单个城市的都市化和特大城市群的出现与发育,而以一线超大城市和资源环境脆弱城市为代表的空间规划逻辑主动由“增量”转为“存量”甚至“减量型”[91],这使得未来我国的城市增长与收缩将会呈现一些新的变化。
当然,由于城市发展环境以及体制机制的差异,我国的城市收缩更多体现在社会经济维度,住房和设施的大量空置、废弃以及严重的空间衰败表现并不显著,因此对于收缩城市的土地利用以及生态环境研究关注不多。一方面,土地利用模拟方法对城市研究更多集中于城市增长,还较少应用于城市收缩。另一方面,对收缩情境下城市人居环境关注欠缺,对城市生态系统服务更鲜少关注。随着我国城镇化进入了“存量模式”甚至“减量模式”,对收缩情境下的城市土地利用、生态系统改善与空间品质提升等问题必然成为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议题。因此,本文认为以下几个方面是下一步研究的重点:
（1）借鉴整合已有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并重视与已有研究成果和成熟技术的结合。尽管对收缩城市土地利用的研究有所欠缺,但长期以来对城市扩张的模拟、生态效益的研究已取得丰硕的研究成果,可借鉴于城市收缩研究。应积极整合资源科学、地理学、生态学、管理科学和城市规划等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并充分重视与遥感、GIS、人工神经网络等先进定量分析方法的结合,促进收缩城市土地利用模拟技术方法的进步。
（2）紧密结合收缩情境下我国城市土地利用所面临的现实问题。收缩城市的土地利用与生态系统服务是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社会、经济和技术过程,中国不同地区城市化发展水平差距较大,城市收缩成因不尽相同,土地利用状况差异明显。要充分辨识不同类型的典型城市在不同可持续发展约束情境下城市增长与收缩的异质性作用机制,并解决它们的可持续发展挑战。
（3）与土地管理相结合。收缩城市往往面临着房屋空置、土地利用效率低下等问题,应结合土地利用与生态系统服务研究成果,促进土地集约利用,转变利用模式。与土地利用体制下的规划和管理手段紧密结合,合理利用土地、改善收缩城市居民生活质量,促进城市的精明收缩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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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顺序 | 文献年度倒序 | 文中引用次数倒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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